第1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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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鐸聽到這個(gè)消息以后,卻什么也沒有表示,不顧張平宣有孕體弱,仍用令旨逼其隨行厝蒙山冬獵。 太醫(yī)署的幾個(gè)太醫(yī),權(quán)衡之后,心里驚懼,怕有不妥當(dāng),于是親自來陳了幾回情,張鐸聽是聽了,但到底也沒有松口。 這日辰時(shí),席銀正與胡氏一道在琨華殿的月臺(tái)上掃收枯葉,忽見白玉階下走來一行人。 胡氏直起身:“瞧著……像是長公主殿下?!?/br> 席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見張平宣帶著女婢朝月臺(tái)走來。 “你去太極殿尋宋常侍,請他尋時(shí),跟陛下說一聲?!?/br> 胡氏正要走,忽又覺得不妥:“內(nèi)貴人……您一個(gè)人應(yīng)付長公主殿下嗎?” 席銀放下手中的掃帚,拍了拍袖上的灰塵,“此處又是琨華殿,她是來尋陛下的,不會(huì)過于為難我。你趕緊去吧?!?/br> 胡氏聽她這么說,只得抽身往月臺(tái)下去了。 這邊張平宣已經(jīng)繞過了漆柱,走到了席銀面前,席銀伏身行禮,張平宣低頭道:“起來吧,進(jìn)去傳話?!?/br> 席銀站起身應(yīng)道:“陛下尚在太極殿。” 張平宣道:“你為何不隨侍。” “回殿下,陛下這幾日,不準(zhǔn)奴出琨華?!?/br> “你也就聽他的話。” 席銀躬身又行了一個(gè)禮:“陛下的話是該聽的?!?/br> “呵?!?/br> 張平宣冷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我也該謹(jǐn)遵圣意,這般隨侍厝蒙山冬獵?席銀,按駙馬的意思,我腹中的孩子,還應(yīng)該喚你一聲姑姑。” “奴不敢。” 第91章 秋漁(五) 她一面說一面讓到了一旁。 天已經(jīng)很冷了, 落葉被掃去之后,玉階上的潮氣不一會(huì)兒就凝出了薄薄的一層細(xì)霜。 席銀立得久亦覺得有些冷,又見張平宣只罩了一件大袖, 并沒有系袍,便忙走回殿中, 把張鐸的那件鶴羽織的氅衣抱了出來, 替張平宣披上。 即便張平宣出于某些嫉妒的情緒,而不肯去深想,見席銀自己凍得哆嗦,還只管遷就和周全自己, 倒也不忍再冷言斥她。 “殿下?!?/br> “什么?!?/br> “哥哥……這么久有信寄給你嗎?” “不曾寄?!?/br> 她將說完又覺得她問得有些刻意, 凝著她道:“他有沒信寄來張府, 你過問什么?” 席銀忙道:“沒有,奴就是想哥哥了,他去荊州都快一個(gè)月了。” 張平宣看著她羞紅的耳朵,“荊州的降約已經(jīng)遞回, 朝廷卻一直不見批復(fù),岑照身在荊州城,每多停留一日, 我的心都是不安定的?!?/br> 她說著凝向席銀,“你把頭抬起來?!?/br> 席銀依言抬頭, 本能地想要回避張平宣的目光。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將才替張鐸試探岑照有沒有與張平宣傳信,張平宣此時(shí)也想要透過她,試探張鐸的想法。哪怕她再想避, 此時(shí)也不能避。 “你……在太極殿聽到了什么嗎?” “殿下……指的是什么?!?/br> 張平宣從看著她那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怎么也不像是裝出來的,索性直問道:“關(guān)于荊州議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br> “哦……奴聽到陛下和鄧大人他們說,其中幾條降約不妥,還要交尚中二省再斟酌,是以駁了?!?/br> 張平宣不盡信,剛要再問,卻見背后傳來擊節(jié)聲。 席銀聞聲忙伏跪下來,張平宣回過頭,即見張鐸負(fù)手而上,須臾便走到了她二人面前。 “你在問她什么?” “我……” 張平宣有些惶恐,以至于語塞。 張鐸低頭看向席銀,“你以為朕不在,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席銀摁在地上的手指捏了捏,“奴……奴奴有錯(cuò)?!?/br> “拖下去,打?!?/br> “陛下……饒了奴……奴知道錯(cuò)了?!毕y一面求饒,一面扯住了張鐸的袍角。 “宋懷玉!” “欸,是……” 宋懷玉連聲應(yīng)著,示意內(nèi)侍上去架人,自個(gè)卻在發(fā)懵,壓根不知道席銀怎么又惹惱了張鐸。 席銀被人掰開了手,凄慘地望向張平宣,聲淚俱下道:“殿下……殿下救救奴……您求求陛下啊……” 張平宣望著她狼狽的模樣,又見張鐸冷著一張臉,絲毫沒有要仁恕的意思,到把她將才的信了九分。 “算了吧,是我問她的,即便宮人私論朝政是大罪,也不至于……” “拖下去!” 張平宣被這一聲懾地退了一步,然而也被撞出了真火,提聲道:“你明明是不想我過問荊州的事,你罵我就好了,打奴婢做什么?” 席銀已然被人拖下了月臺(tái),張鐸連一眼都不曾掃去,抬腳往殿內(nèi)走去,“你跟我進(jìn)來?!?/br> 張平宣跟著張鐸走進(jìn)內(nèi)殿。 殿內(nèi)十分溫暖,席銀將才披給她的鶴羽氅,此時(shí)是裹不住了,她抬手一面解著系帶,一面道:“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張鐸背對著她立在觀音像下,仍然負(fù)著手。 “張平宣,長這么大,除了你朕還沒有無底線地縱容過誰。” 這話,真有些戳眼。 自從在張家見到張鐸,他一直把她這個(gè)meimei維護(hù)地很好,她的錯(cuò),沒有哪一回不是張鐸抗下來的,即便因此被張奚打得皮開rou綻,他也不吭聲。張奚死后,他登基為帝,張平宣始終不肯跪他,甚至不肯稱“陛下”,張鐸也從來不說什么。 是以即便張平宣強(qiáng)迫自己,不要為他的話牽動(dòng)情緒,卻還是不由鼻中泛酸,她忙仰起頭,把突如其來的淚意忍了回去。 “那是因?yàn)槲沂莻€(gè)女人,我若是個(gè)男子,早就被你送去見父親二哥了?!?/br> 張鐸回過身,從觀音像的陰影下走了出來,“不要跟朕說這些無禮的話,朕告訴過你,張奚是自盡,至于張熠,那是他咎由自取?!?/br> 他說完,低頭看向她的小腹,強(qiáng)壓下情緒,平道:“梅辛林看過嗎?” 張平宣抬起頭:“你以為我騙你是不是。” “朕到真情愿你是在騙朕。” “可惜不是,陳家有后了?!?/br> “呵?!?/br> 張鐸冷笑了一聲。岑,陳二字音聲相似,若張平宣是有意咬錯(cuò)了字,那這諷刺的意味,就過于辛辣了。 “你如今這個(gè)樣子,再也回不了頭了?!?/br> “我救他那一天起,就沒有想過要回頭。” 她說完,迎著張鐸的目光朝走了一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陳孝,我也不想去逼他承認(rèn)或者否認(rèn)。既然在中領(lǐng)軍營,我能遇見他,救他,我就當(dāng)這是緣分。如今,我不需要你縱容我,我只希望,你可以對曾經(jīng)對你屠戮過的人,好一些。讓他盡其才,得起所,有子嗣后代。不要用污伎,再殺他第二次?!?/br> “你以為有這么簡單?” “根本就不復(fù)雜,如果你不謀權(quán),洛陽城根本就不會(huì)死那么多人!一直以來,只有你是那個(gè)大逆不道的人,但你卻把所有質(zhì)疑你的人,卻被判為了逆賊!” 張平宣急于反駁,說得又急又快,說至最后,甚至覺得額角漲疼,胸口發(fā)悶。 她忙伸手撫摁住小腹,一手去扶陶案。 張鐸一把撐住她的胳膊,扶著她慢慢跪坐下去,“罵完了?!?/br> 張平宣喘著氣甩開他的手,抬頭道:“你真……無藥可救。” 張鐸立直身,轉(zhuǎn)身朝外道:“宋懷玉,傳梅幸林過來。” “我不用他看!” “你必須然他看,此去金衫關(guān)一路,朕會(huì)讓他看顧你?!?/br> “張退寒!你為什么就不能放過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它才一個(gè)月,如何能折騰到金衫關(guān)!” “不要叫朕的名字?!?/br> 他說完,蹲下身平視其目,“趙謙那樣的人,在荊州逼不得已,都要吃女人的rou。天下不定的時(shí)候,妻兒裹腹,你也不算什么?!?/br> “你……” “你還有什么話要跟朕說嗎?” “……” 或者你還想問朕什么,直接問,不要去害朕的人,朕如今還不想打死她?!?/br> 張平宣顫抖著唇,牙齒齟齬,顫聲道:“我不去金衫關(guān),我才把他有子嗣的事情,寫信告他,我要留在京城……我要他給我的回信……” “朕不準(zhǔn)。” 說完,他撐膝站起身,拿起張平宣解下的那件鶴羽氅朝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道:“你今日不要出宮了,去金華殿陪徐婉。朕給你們賜宴,徐婉若是想喝酒,你就守著她喝,她喝醉了若能罵人,你就把殿門關(guān)起來,朕不過問。你告訴她,就當(dāng)是朕祝她千秋?!?/br> *** 外面剛剛起一陣很烈的風(fēng),把天上的濃云都吹散了,月臺(tái)上干干凈凈,連一片落葉都看不見。 張鐸用手臂掛著羽氅,獨(dú)自朝階下走去,正遇見梅辛林拾階而上。他雖然步履疾快,卻還是頓住腳步,等他行了完禮起身。 “盡你所能,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張家的血脈。” 梅辛林笑了笑:“張家的?言外之意是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