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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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 他含笑應(yīng)了這么兩個(gè)字,轉(zhuǎn)道:“此處還嗅得到尸氣?!?/br> 趙謙把劍抱在懷中,走向橋邊。 水草衰黃,臨岸的樹木也多為戰(zhàn)火所傷,有些一半焦死,一半在垂亡之間掙扎出了幾處不合時(shí)節(jié)的綠芽,幾處榮木花尚未凋謝,在滿江蕭索中艷得令人移不開眼。 趙謙遠(yuǎn)眺江上,悵然笑道: “渡江之戰(zhàn)后,埋了三日的尸,如今過了一月,什么尸氣,早該散了,你是在洛陽住得久了,講究?!?/br> 岑照拄杖走到趙謙身后,平道:“岑照受教?!?/br> 趙謙回過身:“我這人說話直,什么受教賜教的,我聽不習(xí)慣?!?/br> 岑照笑笑:“我并無奉承意?!?/br> 趙謙擺手道: “打住,我不是張退寒,聽得懂你的言外之意。不過即便我聽不懂,我也不至于笨得像銀子一樣,你說什么信什么。” “嗯?!?/br> 他的聲音仍舊平和,立于傷樹之前,白衫潔如霜華。 “趙將軍這么說,是是收到了洛陽來信了?” “你什么意思。” “陛下放我來荊州,不會不設(shè)鞭尸剮魂魄局吧?!?/br> 趙謙聞話,不由一怔。 張鐸的信先岑照一日,送抵他的手中,字不多,不足一箋,但他反復(fù)讀了十遍有余,也不知道究竟用一個(gè)什么樣的詞概定定這封信的意思。岑照說“鞭尸刮魂局”,竟莫覺得貼切得很。 “那你還敢來荊州。” “除了岑照,誰還擔(dān)當(dāng)?shù)闷稹辍帧!?/br> 趙謙捏緊了拳,“你果然是陳孝?!?/br> 岑趙搖頭道:“陳孝已死,尸魂而已?!?/br> 趙謙忽然拔劍逼至他眉心:“當(dāng)年張平宣為了你,幾乎毀了自己一輩子的清譽(yù),淪為整個(gè)洛陽城的笑柄。十二年前你不肯娶她,如今卻與她成親,你對她究竟是何居心!” 劍盲在眼前,岑照不退,反而近了一步,趙謙忙將手臂向后一抽。 “你……” “把劍收了,趙將軍?!?/br> 趙謙握劍的手幾乎滲汗,手背上青經(jīng)突暴,汗毛豎起。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你若傷害張平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如何傷得了她?!?/br> 岑照說完,拂了拂袍衫上不知何時(shí)勾掛的萎葉,平聲續(xù)道: “她的殺父仇人在洛陽,殺夫之人,” 他抬起頭,“在江州?!?/br> 趙謙他行軍打仗十幾年,還從來沒有握不住劍的時(shí)候,但聽完岑照的這一句話,手腕竟然有些不穩(wěn)。他終于明白,岑照既知張鐸在荊州設(shè)局,為何敢坦然赴局。這兩個(gè)人,都是極度地自負(fù),只不過一個(gè)明明白白地要?dú)⑸?,一個(gè)卻在無意時(shí)誅心。 “趙將軍?!?/br> 趙謙聽到這一聲時(shí),岑照已經(jīng)走到了引橋下。 “此去荊州還有幾日的路程,你我皆有皇命在身,不便耽擱?!?/br> 說完,獨(dú)自走向江邊的傷樹蔭中去了。 江霧封岸,莫名地叫人不安。忽然,趙謙似乎也聞到了一絲絲尸氣。 他不由抬起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 岑照離洛陽后,白晝陡短,天氣轉(zhuǎn)冷得厲害。 自從那日行過房事之后,張鐸沒有提及過他的感受。 席銀倒是想問,想說,然而,只要她開口撩開那么一邊角,讓張鐸聽出端倪,便會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壓抑人欲,幾乎是張鐸的本能,哪怕在席銀身上,他飽嘗rou汁的甘美,他也不允許自己耽于其中,不過,自從那日之后,張鐸便不再讓席銀回琨華殿的偏室了。 琨華殿的御案不大,張鐸白日伏案時(shí),與席銀分坐兩側(cè)。 席銀要臨字,官紙鋪開,就幾占了一大半的御案,再壓上那本《就急章》,剩給張鐸地方就只剩下十寸不到。他也算遷就席銀,實(shí)在是挪不開手來時(shí),才出聲問她:“你要把我擠到什么地方去。” 席銀這才把紙張往邊上挪,一面道:“我寫完了?!?/br> 張鐸理了理袖子,“那就把讀《玉藻》,我把這些看完,聽你誦?!?/br> 席銀蜷起膝蓋,將手疊在膝蓋上,悄悄地看向張鐸道:“我能不能……” “不能。” “哦。” 席銀無法,只得撿起《禮記》的《玉藻》篇,伏在案上,抓著頭暗記。博山爐就放在她身旁,里面的沉香騰出水煙,一陣一陣地往她的臉上撲,她本來就因?yàn)榫氉志毜闷>?,不一會兒就被這香氣熏得眼迷,忍不住想閉眼休息一時(shí),誰知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張鐸的余光掃見了她的模樣,伸手抓過了玉尺,照著她的手背正要敲時(shí),卻見她的手指上有些清淤,忽想起那是這幾日她與自己同榻,被自己夜里不妨捏出來的傷。 她竟然沒有跟她說,還一日不落地在寫字。 想著,不由把玉尺放下,做了罷。 忽又聽她咳了一聲,這才發(fā)覺她為了方便照顧他的茶水,只穿了一件窄袖對襟,沒罩外頭那一件大袖。 張鐸四下看了,又不知她把她自己的衣裳收拾在哪里,索性朝屏后道:“宋懷玉?!?/br> 宋懷玉聽了傳喚,忙進(jìn)來答話,見席銀伏在張鐸身旁睡覺,一個(gè)人占了大半的御案,把張鐸逼得都快靠到博古架上了。 “這內(nèi)貴人……” “找個(gè)什么東西,給她蓋著?!?/br> 張鐸似乎壓根就不在意自己那一席之地窘迫,索性將案上的書那拿了起來,把自己那塊地方也讓給了她。她也毫不客氣,挪了挪手臂,眼見就要把張鐸筆海里的筆掃下去,張鐸矮書一把攔住,卻也只是隨手投回,并沒有說什么。 宋懷玉見此,也不敢出聲了,取了一張絨毯過來替席銀蓋著,壓低聲音回道:“江大人和鄧大人來了?!?/br>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席銀,“要不,老奴喚醒內(nèi)貴人,讓內(nèi)貴人去偏室……” “不必,你先去傳他二人進(jìn)來。” “是。” 宋懷玉轉(zhuǎn)身出去,張鐸這才看向席銀,平喚了她一聲。 “席銀?!?/br> “嗯……” 席銀迷迷糊糊地,抬手就在張鐸臉上抓了一把。 張鐸捏住她的手腕摁回案上,“得寸進(jìn)尺?!?/br> 席銀一聽這四個(gè)字,趕忙睜開了眼,試圖把手抽出來,卻不想被他越抓越緊。 “朕要見外臣。” 畢竟相處了這么久,席銀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無論是在琨華殿還是在太極殿的東后堂,只要官員在場,他對她的言行舉止都是極為苛刻的。這會兒根本不肖他說什么,席銀便道:“那你……松開我的手啊,讓我起來站著。” 誰知,張鐸卻道:“你去屏后面睡。” “???” 席銀不知他是發(fā)了什么慈悲心,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 “睡不著是嗎?” “不……不是……我在什么地方都睡得著,我就是……不是,是你突然對我這么好,我有點(diǎn)不習(xí)慣?!?/br> 張鐸松開手,撿起滑至地上的毯子遞給她。 “去我的榻上,不要出聲,只此一次,不會再有下次?!?/br> “好?!?/br> ** 這邊,席銀抱著自己的毯子將將走到屏風(fēng)后面,江沁與鄧為明便走進(jìn)了琨華殿。 江沁見東面的漆窗開著,深秋難得的日光斜斜地透進(jìn)來,正落在張鐸身旁的屏風(fēng)后面,映出席銀那玲瓏有致的身段。 江沁沒有說什么,與鄧為明一道行過禮后,拱手徑直道:“荊州呈回的降約,陛下今日駁回了?” 張鐸鼻中嗯了一聲。 “朕后日要去胡令山冬狩,在朕回來之前,荊州的降約都駁回?!?/br> 鄧為明道:“胡令山就在金衫關(guān)之后,如今,戰(zhàn)事焦灼……陛下還是慎重為好?!?/br> “冬獵是幌子,趁荊州休戰(zhàn)議降,年關(guān)之前,定下金衫關(guān),朕才能把北面的軍隊(duì)壓到江南岸去。所以,朕平定金衫關(guān)之前,命中書省好好替朕擬駁令,拖住荊州議降。” 江沁道:“恐怕拖不了多久,劉令就會反應(yīng)過來?!?/br> “劉令反,則岑照該殺。中書省拖不住算了,讓他來拖。” 江沁道:“陛下原來算得是這一步?!?/br> 張鐸放下奏疏,“朕算不到這么遠(yuǎn),是跟的棋。” 第90章 秋漁(四) 江沁道:“此事恐怕不能讓長公主殿下知曉。” 鄧為明看了江沁一眼, 沒敢去接這個(gè)話。 張鐸曲立一膝,對鄧為明道:“你先回尚書省,申時(shí)去東后堂, 朕在那里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