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抱著膝靠在憑幾上，身上蓋著一件玄色的袍子，閉著眼睛，臉上還有白日里的淚痕，額頭上膩著薄薄的一層汗。

    張鐸重新閉上眼睛，卻怎么也睡不著，一點(diǎn)響動(dòng)就要睜眼，心也跳得厲害。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索性又翻爬起身，赤腳踩地，在她面前來來回回地走了幾圈。

    最后，走到隔扇門前，把鎖給落下了。

    這才回身走回莞席，卻見席銀睜著眼睛望著他。

    “你把門鎖上，是要關(guān)著我嗎？”

    “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br>
    席銀抬起頭，指向門。

    “那你為什么掛鎖?！?/br>
    “……”

    張鐸幾步跨回去，一把卸了門鎖，猛地將門推開。

    “你私逃試試！”

    滿庭幽靜的夜花香氣穿門而來，撩動(dòng)席銀細(xì)軟的碎發(fā)。

    張鐸則像一只失了獵物的野獸，彷徨地立在門口。

    席銀望著他沒有說話，夜幕孤燈之下，她的眼睛亮亮，如含星月之光。

    “你以為你是誰？”

    席銀還是沒有應(yīng)答他，反而將頭埋入懸袍中，閉眼沉默。

    “為什么不說話?！?/br>
    “我知道……’

    她的聲音有些發(fā)翁。

    “我知道你救過我的性命，我也答應(yīng)過你，如果你能救我，我為奴為婢，服侍你一輩子，可是，我拼命拼命活著，就是擔(dān)心兄長(zhǎng)一個(gè)人，孤獨(dú)無依，如今，他身陷在鏞關(guān)……我不敢騙你，我很想找他，去照顧他。郎主，在你眼中，我是個(gè)愚蠢的人，字寫不好，書也念不好，聽不懂你說的話……你一定也看不上我，為什么又一定要讓我留下。”

    “誰說的？”

    他脫口而出，頓覺失言，轉(zhuǎn)而上前幾步喝道：“誰準(zhǔn)你這么多說的！”

    “是你自己?jiǎn)栁业?，你問我，我以為我自己是誰?！?/br>
    “你是我的人！”

    他說著，蹲身抓起她的手：“字寫不好，就把這雙手寫廢，書念不好，就不準(zhǔn)睡覺，聽不懂我說話，就往心里記，一遍一遍地想！有那么難嗎？我就不信了?！?/br>
    “但那又何必呢？”

    “你說什么？”

    “你是中書監(jiān)，趙謙說過，連陛下都懼怕你，你以后，一定會(huì)娶洛陽城最好的姑娘，出身高貴知書達(dá)理，根本不用你費(fèi)心去教?！?/br>
    “……”

    張鐸一巴掌拍在陶案上，案上的孤燈應(yīng)聲而滅，室內(nèi)陡然黑下來，連人的輪廓也看不見了。黑暗自然帶來了不安感，席銀下意識(shí)地往角落里縮去。

    “你……你要做什么?！?/br>
    “你之前不是很想嗎？”

    “我沒有！”

    “你以為我在說什么！”

    “你……”

    “你不想睡嗎？”

    “睡……什么……”

    “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張鐸：你不想睡我嗎？

    席銀：睡你妹！

    第45章 春關(guān)

    席銀隱約記得一個(gè)成語, 玩什么……自己燒自己。

    奈何她當(dāng)時(shí)沒有記明白，此時(shí)惶急，越發(fā)想不清楚。

    然而, 她被人扼殺掉的人欲，如今在對(duì)這個(gè)人的畏懼之下, 冒泡般的聳頂著, 不敢勃發(fā)而出，又不甘蟄伏，以至于周身的血?dú)鉀_涌上腦門，一時(shí)之間, 耳根發(fā)燙, 臉色漲紅。

    張鐸并不能看清這些。

    眼睛適應(yīng)黑暗以后, 他只看見了一個(gè)抱著雙肩，拼命把自己蜷縮起來的女人。

    “把手松開?！?/br>
    說著，他伸手想要去掰開她死摳在肩膀上的手。

    然而卻在昏暗之中，無意觸碰到了一處無名的溫軟之所。

    雖有凌亂的衣襟堆疊, 卻仍舊能感覺到它的的形狀，張鐸顱內(nèi)閃過一道雪白的雷光，還沒想明白究竟是為什么, 就已感覺到面前的女人驚惶地挪著身子，試圖躲開。

    張鐸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想搞明白顱內(nèi)白光為什么而炸, 還是根本就不想放手，不但沒有退，反而出自本能地干了一些并不是很了不起, 但晉江不讓他干的事（wb有未修改版，這個(gè)地方我是實(shí)在不知道怎么改了。不是那種事，畢竟他還是個(gè)雛兒）

    “我讓你躲了？”

    席銀覺得自己渾身的皮rou都被這晉江不讓張鐸干的事給繃緊了。

    晉江不讓男主干的事的體驗(yàn)她早已有過。

    天生曼妙的身段，使她那一雙（不可描述的東西）成為坊間男子意/yin自足的恩物，哪怕遮在輕紗之下，掩在琴瑟身后，依舊令人六根不凈，神魂難安。男人們太愛看她羞紅著臉，躲避著他們不安分的手，她也曾經(jīng)在這些腌臜之中，體嘗過酸甜難言的滋味。

    但那一切和此時(shí)這個(gè)莽撞的抓捏所帶來的感覺絕不相同。

    要說疼，是真的有些疼。

    可席銀并不能哀求他，她多少聽得明白，張鐸不喜歡她卑微的模樣。

    然而，她也不想斥責(zé)他，因?yàn)樗m然不知道，張鐸為什么抓捏著那處地方不肯撒手，但她沒有在這一舉動(dòng)之中感覺到絲毫的羞辱和作踐之意，反而從那略略有些顫抖的手指上，覺出了一絲與張鐸本人，全然不合的慌亂。

    “能……放過我嗎？”

    張鐸一怔，這才看見席銀的眼睛亮亮的。

    窗外的月破層云，斜光穿門戶。

    頭頂?shù)挠^音像借著光將深灰色的影子落在她的臉上，

    她的手無措地抓在腰間，偶爾試圖伸過來掰扯他的手，但又幾次猶豫，最終沒敢觸碰他。

    “我很羞恥?！?/br>
    張鐸聞得這一句，猛地松開了手掌。

    與此同時(shí)，他也終于看明白了自己抓捏住了什么所在。

    她很羞恥。

    這一句話，看似是在自怨，實(shí)則卻像一個(gè)冰冷巴掌，“啪”地一聲拍在了張鐸的臉上。

    女人一旦知廉知恥，那男人的莽撞就顯得極其的猥瑣。

    張鐸低頭看著自己那只荒唐的手，恨不得自抽一頓。

    “把……把衣服穿好，滾……”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身旁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席銀捂著衣衫連滾帶爬，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張鐸怔怔地蹲在觀音像下。背后的門尚開著，溶溶月，淡淡風(fēng)，庭中的物影靜靜地落在張鐸身前的白壁上，角落里存下了席銀身上無名的香氣，沖散了室中厚重的沉香氣。

    張鐸抬頭望向墻上那道孤獨(dú)的人影，半晌，才將剛才那一句未說完的話吐干凈。

    “把衣服穿好，滾過來?！?/br>
    話音一落，手邊拱出一團(tuán)雪白。

    那柔軟的觸感，令張鐸脖頸一僵。

    低頭看時(shí)，竟是雪龍沙。

    “我不是讓你滾過來?！?/br>
    雪龍沙顯然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低頭在張鐸腿邊趴伏下來。

    張鐸看著它的模樣，突然生出一絲淺薄的自憫，無關(guān)親緣淺薄，也無關(guān)胸中溝壑無人理解。但是很酸，酸得眼睛和鼻子都不舒服。

    ***

    七月中旬，霽山山麓的焚風(fēng)吹得人兩腋粘膩。

    皇帝率領(lǐng)百官及嬪妃，從桐駝?dòng)烙H出洛陽。滿城的榆楊葉聲如濤，華蓋似云。

    張鐸隨帝出行，此月雖已除服，但他仍在腰間系著喪帶。

    城中士人見他如此‘道貌岸然’的行徑，皆敢怒不敢言。

    霽山鏞關(guān)。

    趙謙關(guān)前迎駕，皇帝親出輦相扶。

    張鐸騎馬并行在皇帝儀仗的三檐青羅傘下，趙謙謝過皇恩，抬頭掃了一眼皇帝身旁的張鐸，見他并沒有像洛陽傳的傳聞那樣在張奚死后，冷面無改。反而在眼眶下露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烏青。

    “你怎么了？這腫眉泡眼的，縱欲……咳咳……我忘了……你還在孝中，該打該打。”

    鏞關(guān)營(yíng)帳連扎五里。大片大片的燈火輝映在張鐸眼中。

    他站在帳外，帳內(nèi)趙謙端了一壺酒并兩個(gè)酒盞出來，放在篝火旁，拍了拍火邊的一塊石頭，解甲席地坐了下來，倒了一杯酒遞給他。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副得行，怎么了，我不在洛陽，你就睡不安穩(wěn)了是嗎？”

    話才說完，腰間的劍就被拔了出來，劍鋒直逼咽喉，刃處甚至隔斷了他的幾根頭發(fā)。

    趙謙忙道：“我這玩笑一句，你還真要命了！”

    “不要與我作此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