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玄難豁然回頭,楚思只覺眼前一花,一片灰色的袖子擋在了她的面前,隨后她被玄苦帶著飛快的逃了出去。 后山的松樹林里,玄苦喘著粗氣,一張本來就苦的臉更是苦的能滴出水來。他對楚思道:“施主,下次斷不可如此了?!?/br> 楚思奇道:“我怎么了嗎?” “玄難師兄最是冷酷,從沒有人敢同他開玩笑?!毙嘈挠杏嗉碌溃骸皠偛湃舨皇秦毶畮闾拥募皶r,你怕是就要被玄難師兄打傷了。” 什么?他吃了我的那么多燒烤,現在還要打我?原本還以為爛柯寺的和尚都是好人,現在看來也不盡然。不過也有可能那天在思過崖的小和尚,與這個玄難不是一個人。 楚思想了想,問道:“玄苦大師,不知玄難大師在爛柯寺可有兄弟?” 雖不明白楚思為什么這么問,但玄苦還是老實道:“玄難師兄是自小被方丈從外面帶回來的孤兒,在寺中并無兄弟?!?/br> 楚思:“那可有誰與他相貌非常相似?” 玄苦搖頭,“沒有。” “這樣啊。”楚思道:“實不相瞞,我剛來爛柯寺的那天晚上,在思過崖上曾經見過玄難大師一面。他為何會出現在思過崖?可是犯了什么錯?” 玄苦聞言嘆息一聲,道:“那確實是玄難師兄在思過崖受罰。” 原來真的是他,沒想到玄難那禿驢居然有兩副面孔,對于他那天在思過崖說的話便很懷疑了,他不會是編了瞎話在騙我吧?楚思裝作一臉好奇道:“玄難大師如此人物也會犯錯受罰?不知他犯的是什么錯?” “唉。”玄苦一臉愁苦,“師兄他犯的乃是殺戒?!?/br> 楚思追問:“不會吧,玄難大師看起來不像是嗜殺之人呀?!?/br> “師兄自然不是那種人,這一切還要從師兄斷意根之事說起。”玄苦耐心的給楚思解釋,“佛門修士想要達到六根清凈超凡入圣,除了修為上的修煉,還要斷六根。這六根就是,眼耳鼻舌身意。 玄難師兄自小便有慧根,不過用了五百年的時間修為便已經達到了化神期。接下來的五百年他分別斷了眼耳鼻身意五根,可是就在一百年前斷意根之時,恰逢后山鎮(zhèn)妖塔內群妖暴動。 當時方丈外出不在,玄難師兄他正在斷意根的關鍵時刻,卻還是出手鎮(zhèn)壓了群妖。之后修煉便出了岔子,心魔入體。雖然及時將心魔鎮(zhèn)壓住,但還是留下了隱患。自那以后他便越發(fā)冷漠,也不愛見人,有時候還會壓抑不住心魔起了殺意?!?/br> 楚思忙問:“他殺人了嗎?” “沒有?!闭f到這里玄苦滿臉都是敬佩,“師兄他即使心魔入體,也依舊努力壓抑自己不傷他人。實在難以壓制,便會去后山殺些飛禽走獸。你遇到他那次,他便是殺了一頭鹿,事后自請去思過崖面壁,為那頭無辜的鹿超度?!?/br> 楚思聽完之后心情十分的復雜,問道:“那頭鹿是不是被他帶去思過崖了?” “正是?!毙嗟溃骸皫熜殖韧曛螅€要親手將鹿埋葬?!?/br> “唉?!背紦u了搖頭,道:“我覺得玄難大師怕是沒什么心魔,他只是單純的六根不凈而已?!?/br> “師兄舌根未斷,確實不能說六根清凈?!毙嘤行┎幻靼壮嫉囊馑?。 楚思反問道:“不知玄苦大師斷了哪幾根?” 提起這個玄苦便有些慚愧,“貧僧入門不比玄難師兄晚,到如今也只不過斷了舌鼻二根,實在是差玄難師兄多矣。” “大師實在不必妄自菲薄?!背及l(fā)自內心的道:“我覺得你比玄難強多了?!?/br> 楚思一個人回到禪房,想想剛才的事,氣悶之余又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玄難哪里是有心魔,他脾氣差不見人,不過是不讓人看見自己偷偷的在干什么。什么抑制不住殺意只能去后山殺飛禽走獸,分明是饞的不行去后山打野食了。沒被人發(fā)現就算了,被人發(fā)現就去思過崖思過,順便把打下的獵物帶上,一個人在思過崖盡情享受。 嘖嘖,這和尚真是絕了。楚思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因為換做是她自己,只怕也想不出這種神奇的借口。 只是他剛才裝作不認識自己,還想出手打人,這個就有點過分了。楚思躺在床上快樂的抖腿,死之前得想個辦法出了這口惡氣。 她正抖著腿,忽然感覺儲物袋內有異樣。連忙打開一看,只見一片羽毛從中飄了出來。 這羽毛不是別的,乃是十萬大山里袁無心送給她的那片。此時這根羽毛飄在空中,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 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楚思很討厭袁無心。她往四周看了看,見禪房的桌子上擺放著筆墨紙硯。她直接將那塊墨化開,往羽毛上一潑。 那羽毛在空中抖動了一下,忽然幻化出一個人影出來。袁無心面帶微笑的出現,什么還沒看見忽然一團漆黑撲面而來,這東西來的迅速竟然連化神期的妖修都來不及反應,就被淋了滿頭滿臉。 袁無心的笑容僵住了,他摸了摸臉上的東西一看,“墨?” “咦?”楚思奇道:“你是怎么出現的?” “我用這片羽毛化了個□□,我的本體并沒有進爛柯寺。”袁無心擦了擦臉道:“看來你挺恨我的,竟然這樣招待我?!?/br> “恨倒不至于,討厭是真討厭。”楚思重新坐回床上,盤著腿身體微斜,眼睛往上翻露出一半的眼白道:“上次在七星門你提前找到我,對我說了一堆垃圾話。之后把法寶送給了我,最后又故意讓蜀山和羅浮的弟子發(fā)現我,我現在被送到爛柯寺等死,你又出現是要干嘛?” 袁無心嘴上的笑容維持不住了,一臉rou痛的道:“造化玉錢可不是我送給你的?!?/br> 楚思:“呵?!?/br> 袁無心將凳子拉開,坐了上去,長長的彩衣拖到地上,他道:“這下你是真的要死了,我怕你死前無聊,特意來陪你說說話?!?/br> 楚思知道他是在說謊,面對袁無心她忽然就有點能體會到別人面對自己的感覺了。和自己說話的人嘴里沒一句真話,確實挺氣人的。 “我的那只靈鼠怎么樣了?”楚思道:“你沒殺他吧?” “世上難得又多了一只化神大妖,我不會殺他?!痹瑹o心道:“他就是被封印在羅浮的那位前輩吧?你何德何能,居然讓這樣一位前輩真心追隨你?!?/br> “別說的你好像很敬重他一樣。”楚思道:“你打他的時候可一點沒手軟?!?/br> “我們妖族就是這樣,強者都是用來打敗的?!痹瑹o心道:“你知道上一個妖王是誰嗎?” 這一屆妖王是刺猬,上一屆妖王莫非是豪豬? 楚思心里的話還沒說出來,袁無心就已經不想聽了,他知道如果任由楚思說出來自己一定不會太開心,于是他直接公布答,“就是那座山妖。” “哦~”楚思一想也是,那山妖確實很厲害的樣子。 袁無心恢復了漫不經心的笑容,道:“曾經的妖王被打敗后,還不是老老實實的給現任妖王做坐騎,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殘酷,強者才配活下去。” 他對我說這個干嗎?楚思道:“你是想對我說,我死了是我活該嗎” “那倒不是,說實話我覺得你這個人很有趣,如果不是因為……”袁無心的話說了一半,轉而道:“只可惜你死了,我的造化玉錢可能收不回來了?!?/br> 楚思看著袁無心,她自覺自己要死了,大部分人面對一個即將要死的人,都會說真話。不管是因為對方不可能泄密,或者是因為不忍心欺騙一個要死的人,總之這對楚思來說是個機會。 楚思道:“你看我都要死了,你能對我說句真話嗎?” 袁無心:“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楚思問道:“你明明早就知道冬易是殺戮道修士,可你卻不向天下人揭穿他。后來冬易與正道毀了大半個十萬大山,你又遮掩天機隱藏我的位置??僧斈阏业轿液?,又不殺我,卻主動暴露了我的位置,你到底想干嘛?” 袁無心被楚思問的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道:“你的問題都問到了點子上,我現在不能回答你,不過我能告訴你一些別的事?!?/br> 楚思:“比如?” “比如冬易他一定會來救你。”袁無心道:“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冬易有一劫應在你身上嗎?” 楚思回想了一下,仿佛有點印象,“你是說過,怎么了?” “這一劫快要來了?!痹瑹o心道:“冬易一定會來救你,而你如果不死,死的就會是他。” 距離處決楚思的日子越來越近,冬易隨時都有可能會闖爛柯寺,中土正道幾乎所有的化神修士都聚集在了爛柯寺之外。只要冬易敢來,他們就一定能將他留在這里。 梁悅跟隨朝清來到了爛柯寺,不親眼見到楚思被處決,她心里那口氣過不去。 朝清帶著她走在上山的石階上,他們在爛柯寺山門前見到了遲遲不愿離開的賀南裴。再次看到賀南裴朝清有些感慨,這畢竟是他教導了十幾年的徒弟。 賀南裴坐在山門旁的草地上,抬眼便看見了這對從前的師父師姐。他沒有說話并且很快將目光移開,楚思會有今日都是拜這對師徒所賜,可他卻無能為力。他現在還太弱小了,根本拿朝清這個天下有數的化神強者沒有辦法。 梁悅也看著賀南裴,她知道賀南裴是為誰而來,這讓她心里更加難受。 明明楚思又虛偽又殘忍,明明她是個魔修,卻依然有人相信她對她好。梁悅捏緊了拳頭,明明我什么都沒做過,可整個羅浮除了師父所有人都討厭我。 朝清目不斜視,帶著梁悅從賀南裴身邊走過。天地依舊,物是人非。 禪房內楚思其實有點不太明白袁無心的意思,“你說我和冬易總會死一個?” “對?!痹瑹o心看著她。 “那你就多慮了?!背嫉溃骸靶逓榈牟罹鄶[在這兒,只有他殺我的份,我是無論如何也殺不了他的。” “如果他不殺你呢?”袁無心盯著楚思的眼睛,“如果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殺你呢?” “你發(fā)什么神經?”楚思被他說的心煩意亂,“他當初抓我,就是想要殺我證道?!?/br> “這是他自己說的?” “當然。”楚思說罷忽然猶豫了,是冬易說的嗎?還是她自己說的,冬易只是沒有否認? “你這是什么意思?”楚思道:“冬易有什么理由不殺我?我可不相信什么他愛我愛到愿意為我去死之類的,我跟他認識沒多久,沒那么深厚的感情?!?/br> “這我就不知道了。”袁無心笑道:“算盡天機也是算得出天機罷了,人的感情最是復雜,我可搞不懂。我就是告訴你一聲,以免到時候冬易寧死也要保全你的時候,你會太驚訝?!?/br> 楚思撇撇嘴,這家伙嘴里沒一句真話。 “我也該走了?!痹瑹o心說要走,卻又道:“哦對了,你上次在昆侖冬易為什么要放你離開?” 楚思:“不是他放我走,是我自己走的?!?/br>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袁無心想了想道:“還是說昆侖過于可怕,你以死相逼讓他放你走?” “昆侖哪里可怕了?”楚思:“我覺得昆侖很好啊?!?/br> “很好?”這下袁無心真的驚訝了,“滿地的白骨你居然覺得很好?” 楚思疑惑道:“什么白骨?” “你不會還不知道吧?”袁無心道:“早在兩百年前冬易突破化神之時就屠滅了昆侖滿門,昆侖山上的遍地白骨你沒看見?是他用幻術遮掩了嗎?難道你就不奇怪昆侖上為什么一個人都沒有?” 楚思當然不奇怪,因為她在昆侖的時候見過許多人。那些人活蹦亂跳非常真實,性格奇葩到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是假的。 “哎呀,有人來了?!痹瑹o心身體一晃,化作一片羽毛飄落下來。 玄苦在門口道:“施主,羅浮派朝清長老想見你,見還是不見?” “不見!”楚思煩躁的下床用腳在那片羽毛上狠狠的碾了兩腳,“讓他滾!” …… “楚施主不愿見你?!毙鄬Τ搴土簮偟溃骸岸徽埢匕??!?/br> “不會的?!绷簮偟溃骸八趺纯赡懿灰妿煾??你不是在騙我們吧,她說什么了?”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毙嘣具€想好好說話,見梁悅如此,他道:“楚施主只說了三個字,讓他滾?!?/br> “……” 這三個字實在是出乎兩人的意料,以至于連梁悅都一時無話可說起來。 “她怎么會說出這種話……她怎么敢……”梁悅以己度人,認為楚思同自己一樣都是被朝清養(yǎng)大,她就算不像自己這樣愛著朝清,也絕不會對朝清說這種話。于是她篤定是這老和尚在騙她,“我不信,除非讓她當面說?!?/br> 玄苦愁苦的望著兩人,這有什么可不信的?他一個和尚有什么理由說謊?而且這位女施主真的好咄咄逼人,看她的樣子怕是心魔纏身已久,如若心魔不去怕是修煉上再難進步了。 梁悅還要糾纏玄苦,一個袈裟雪白的僧人冷冷的站在玄苦身后,“是誰在喧嘩?” 朝清面色微變,道:“原來是玄難大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