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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叔搖著頭:“少主,別找了,別再找了。你仔細(xì)想想,這里除了我和她還有誰能為你跳進(jìn)煉劍爐呢?” 這句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百里驍。 他咳出一口血,腳下的土地像是深淵,緩緩將他吞噬進(jìn)去,從腳掌到指尖,再到心臟,滯悶使他麻木,擠出了他所有的情緒。 恍然又回到了在洛城的那一天,他也是這么看著小梨死去,這一次,她又為他而死,且尸骨無存。 到底自己還要害她死幾次? 腳下突然一硬,他似乎踩到了什么東西,緩緩地抬起腳,看見有什么在火光下流光溢彩。 他撿起來,那是一粒金子。 龔叔還在哽咽:“少主,你莫要太傷心,蘇姑娘在臨走之前和我說了很多話,她說要讓我好好活著,讓我接受你的懲罰……” 然而此時(shí)此刻,百里驍已經(jīng)聽不到什么了。 那粒金子在他手上默默發(fā)亮,恍然間他的靈魂驟然一痛,像是被人用一只手生拉硬拽,扔到另一個(gè)時(shí)空里。 他的眼前一片迷茫,在朦朧間,突然看見了一雙圓而又大的眼睛,這雙眼睛狡黠地看著他,用那張長著兔牙的唇瓣,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自己: “公子?!?/br> “公子,你吃甜點(diǎn)嗎?” “公子,花魁才不好看。” “公子,其實(shí)我……” “公子、公子、公子!” 一轉(zhuǎn)眼,那雙圓眼猛地瞪大,有鮮血滴在他的掌心,她的頭軟軟地垂了下去。 他視線一垂,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正放在她的脖頸。 百里驍意識(shí)到了什么,心口大痛,一口血吐了出來。 轉(zhuǎn)眼間,眼前還是那粒金子,只是沾上了他的鮮血。 他抬起手顫抖地抹去上面的血跡。 龔叔看不到他手中的東西,聲音含著沙礫,脊背頹然地彎了下去:“少主,她雖然說一直在哭,但我聽見了她說你們倆其實(shí)兩情相悅……” 轟然一聲,凝滯的情緒終于被沖開封印,他就像是陷入黝黑冰冷的泥沼,然而淤泥之下,是千萬柄鋼刀,刀刀插在他的身上。 “兩情相悅、兩情相悅……” 他的身體,他的心口無一不痛,然而最痛的是他的心,像被人剜去了一塊,鮮血淋漓,只能狼狽地帶動(dòng)著剩下的血rou,茍延殘喘地跳動(dòng)著。 原來都是她。 一直以來都是她。 她是小桌子,也是小梨,更是蘇夭。 不,還不止。 百里驍想起第一次到沛城時(shí),遇見的那個(gè)倒在路上的女人。 雖然渾身狼狽,但是難掩雙眸的狡黠。 原來,他們很早就相遇,原來她不止為了他死了三次。 百里驍看著自己的掌心,恍然上面布滿鮮血,每一滴都是從她的心口涌出,淋漓地染紅了他的手。 她被他殺死了兩次,又為他死了兩次,他曾說過要保護(hù)她,卻沒想到是自己一次次地將她推入深淵…… 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在說:“兩情相悅”…… 恍然間,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他的喉嚨發(fā)出野獸的哀鳴,似有無數(shù)個(gè)鋼刀穿透他的胸膛,再從血rou模糊的傷口肆意攪動(dòng),他的筋脈和血rou都被撕碎,只剩下飄然的靈魂,赤I裸地、頹然地接受烈火的灼燒。 喉嚨沙啞著,只能在粉身碎骨般的疼痛中勉強(qiáng)吐出一個(gè)音階: “蘇……” 他要喚什么? 蘇夭,還是小梨又或者是小桌子? 他該喚誰? 百里驍茫茫然抬起頭,如果能下地獄去找她,他愿意萬劫不復(fù)。 然而可笑的是,他即使到了地府,他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連悲哀都沒有資格。 桎梏住他的泥沼轟然下陷,百里驍?shù)男慕K于沉到深不見底的深淵里去,他看著那把神劍,鮮血大口大口地嘔出,幾乎染紅了大片的胸膛。 與之相隨的,是一滴滴淚。 他在洛城里被震驚與懷疑烤干的淚,終于化作了血還給了她。 “蘇夭?。?!” 龔叔跪在他身邊,老淚縱橫:“公子,斯人已逝,你莫要再傷心了,待我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之后,我就一命換一命……” 百里驍掙開龔叔,他踉蹌地站起來,手中的長劍嗡鳴不止,五形的寒冷在地下蔓延,他猛地舉起,向劍爐刺去。 轟然巨響,劍氣劃破空氣,“砰”地一聲,長劍插入爐壁,火焰不甘地跳躍著,卻還是在寒冷下變成殘煙,鐵水變成焦黑的一團(tuán),在令人齒寒的嗡鳴中,碩大的劍爐四分五裂。 吳用被這冷氣激得渾身僵直,手忙腳亂地向前爬去。 龔叔吐出一口血,他掙扎地對(duì)百里驍?shù)溃?/br> “公子,莫要再墮入魔道,你要對(duì)得起蘇姑娘的犧牲啊!” 然而此話卻是晚了,百里驍抬起猩紅的眸子,感覺心中翻涌的懊悔與恨幾乎將他心口撕爛,他恨不得毀滅一切,讓所有人都為蘇夭陪葬。 卻在要將那粒金子收入懷里時(shí),像是有什么被他的戾氣驚醒,那股沉沉的威壓又壓了下來。 帶著不帶一絲感情的打量,還有深入靈魂的,讓人戰(zhàn)栗的力量。 百里驍驟然一頓。 他知道那個(gè)“人”又來了,那個(gè)把蘇夭送到他身邊,又帶走她的“上天”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