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不到半點聲響。無論是風(fēng)聲、水聲，還是鳥獸的名叫，在這一刻都像是被一只手抹去。

    這個欣欣向榮的山谷，頓時變成了一幅沉默死寂的水墨畫。

    百里驍肯定，這不是他的錯覺。

    周圍的空氣都開始凝滯，他確定有人在看著他。

    這種感覺他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仿佛是在無上峰。幼時被罰跪，風(fēng)雪中父親如冰一般的視線直直地射在他的身上，每次都讓他顫栗不止。

    然而在那時所受的冰寒遠遠不及現(xiàn)在。

    他仿佛置身于千年的冰湖里，被千萬根冰棱所對。

    不像是一個人在看著他，像是有千萬個人在看著他。

    他的一舉一動，他的呼吸，他胸膛的起伏，在這一刻似乎全都暴露無遺。

    然而這里怎么可能會藏著那么多的人，一個人又會有這么多雙眼睛嗎？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人”？！

    吳用在這種沉默中感受到了危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你為、為什么不說話？”

    百里驍慢慢地直起身體，像是負重著一座山，每直起一寸似乎就能聽到骨骼的響聲。

    他將羽毛緊緊地攥在手心，看向吳用。

    眸光晦暗，最后所有的情緒都像是深海下的翻涌，潛藏在幽深之中不見蹤跡：

    “無事?！?/br>
    聲音啞了起來，像是含著砂礫。

    他將羽毛隨手扔了，神色淡然：“烏鴉不可能會變成羽毛消失，是你看錯了?！?/br>
    他看著對方，眸光是深不見底的晦暗。

    吳用一愣，剛想反駁就聽百里驍就又重復(fù)一遍：“是你看錯了。”

    吳用被對方的語氣嚇得一哆嗦。

    單純的人直覺最準(zhǔn)，雖聽不出來百里驍?shù)那榫w，卻能感受其中的沉重。

    于是吳用開始懷疑自己，他想起美人jiejie說過，那只鳥是飛走了，不是消失了。美人jiejie是不會騙他的，難道真的是他看錯了？

    百里驍又道：“今天晚上的事不許告訴蘇夭?！?/br>
    吳用：“為、為什么？”

    百里驍：“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不會說出去，若是告訴她，她會生氣?！?/br>
    吳用懵了，剛才百里驍還不是說她不會生氣嗎？怎么轉(zhuǎn)眼就變了？

    只是心中有再多的疑惑，對上百里驍?shù)捻右仓坏醚柿讼氯ァ?/br>
    吳用不情愿地往回走，百里驍沒有選擇回去。

    他沉默佇立，勁瘦的身影似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如玉的側(cè)臉仿佛是這幽暗里唯一的一抹白。

    他向來是不信鬼神之說的，但是在小梨死前的那只烏鴉，和總是盤旋在蘇夭旁邊的烏鴉，像是一條繩索，將這幾個月以來的事情穿在了一起。

    在灃城外，他是第一次看到蘇夭與那只烏鴉對話，當(dāng)時他就開始懷疑，為何那只烏鴉只張嘴卻沒有發(fā)出響聲？

    為何蘇夭看起來能與它對話？那只烏鴉到底代表著什么？

    小梨和蘇夭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她們是否與陷害他的幕后之人有關(guān)系？

    幾件事情壓在他的心底，讓他開始觀察起了蘇夭。

    直到到了客棧，他故意說出自己的要來此地的目的，然后故意留出時間給蘇夭。

    果然如他所想，那只烏鴉又出現(xiàn)了。他對蘇夭的懷疑又加重了一層，只是在她俯身熄滅燭火時，又不由得一怔。

    那么溫柔的神情，他只有在小梨的身上見過。

    懷疑與直覺像是兩根繩索拉扯著他的理智。

    他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

    直到碰到了那個幻境，他才終于看清楚自己的內(nèi)心。

    他一直很想相信。

    到了今晚，所有的懷疑都像是被洪水卷帶的淤泥，終于沉淀了下來。剩下的就只是清澈的、如同深海一般厚重的思念。

    因為他知道，既然烏鴉會說話，那么這世上就有鬼神，就有死而復(fù)生之說。

    小梨與蘇夭，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這個念頭瘋狂地沖擊著他的胸口，一次又一次地涌入他的經(jīng)脈，如果不是著夜風(fēng)寒涼，他怕自己會瞬間沖回去，把那個還在裝模作樣的女人揉進懷里，用力到將對方揉碎。

    他想要質(zhì)問對方，為何故意接近他。

    那個烏鴉到底交給她什么任務(wù)？

    她又為何如此懼怕它？

    她除了這兩個身份，還有什么身份？

    然而所有的疑問，都敵不過他最想問的：

    “被長劍穿過的傷口，是否還痛?！?/br>
    東方吐白，百里驍回到了山莊。

    火焰下，蘇瑪安靜地睡著。

    他微微頓了頓，待身上的寒氣消散后，這才進了屋里。

    .

    蘇瑪是被一股涼意驚醒的。

    她一睜眼，就看到百里驍?shù)男靥?，還帶著深夜的霜寒。

    他就躺在她的面前，似乎剛從外面回來不久，氣息只有她能聽出來的亂。

    蘇瑪頓時一愣，她剛想抬頭，就被他按了下去。

    他的手有些涼，還微微發(fā)抖，將她輕輕按在他的胸膛。

    “莫動?！?/br>
    聲音也帶著喑啞，像是沉甸甸地承載了所有的夜色。

    蘇瑪嗅著對方身上冷冽的氣息，看他微微起I伏I的I胸I膛近在咫尺，喉嚨不由得一緊：

    “怎么了？”

    百里驍?shù)溃骸盁o事。”

    蘇瑪以為他是找不到線索所以心情不好，于是乖乖地躺在他的身前，輕聲道：“你不要著急，明天一定能找到線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