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韓恒遠點頭應(yīng)著,見事情已經(jīng)全部交代完,而瓏禧有些乏了,就準(zhǔn)備退下。 結(jié)果瓏禧卻突然叫住了他。 “你過來?!?/br> “太后,您還有什么吩咐?” 瓏禧忽然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過了好一會,淺笑道,“你長得真像你父親……” 韓恒遠也笑了下,剛想回說父親也這么說過,就聽瓏禧輕聲的自言自語道,“一點都不像我……” 他瞬間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韓恒遠的記憶中,母親這個詞自始至終是很神秘的,在六歲以前,他一直生活在一個大院子里,雖然有很多人陪著他玩,但是他卻從來都不準(zhǔn)出門去,他也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母親。 六歲那年,他忽然被帶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在這里他第一次見到了父親。見第一面時,父親遠遠的看著他,眼里滿是淚水,可卻不是激動的淚水,二是苦澀的淚水,這一點在他年紀(jì)小時自然沒有察覺到,但是當(dāng)他現(xiàn)在再回想起來,卻完全明白那淚水的含義。 那是對命運的無奈和對母親的思念。 雖然還是沒能見到母親,但是他至少可以從父親嘴里知道母親的形象,他知道那是一個很遙遠的人,也許這輩子他都沒有機會見到她了。 但事情在他十二歲來到天都城的那一刻改變了,他終于見到了自己的母親,一個高高在上的人。人們都恭敬地稱她為皇后娘娘,也有人稱她為母后,而他自己只能遠遠的看著,連一個叫他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父親說,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否則所有人都會死。 “母親也會嗎?” “會……” 他始終保守著這個秘密,努力藏好不可告人的心事,只要母親在那里,就算不能叫她一聲,心里也已經(jīng)滿足了。 但這世上的機緣巧合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不可思議。 那一天,皇后的旨意傳進了韓府,要他迎娶昭儀公主。 可是他愣在原地,不肯接旨,昭儀公主是皇后和皇上唯一的孩子,也就是他的meimei,他怎么能娶自己的meimei呢? 就是在那天晚上,他被召進宮中,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沒有他想象中母子見面的溫馨場面,也沒有離別多年的傷感,他跪在地上,母親坐在高位。 她說,“我要你娶了顏昭,是因為我不想看這孩子一輩子惦記著那個回不來的人,反正她的心已經(jīng)死了,嫁給你最合適?!?/br> 他同意了,他根本沒辦法拒絕,這是他的母親第一次和他說話。 “你放心,總有一天本宮會補償你的。” 那時候韓恒遠還不知道這所謂的補償是什么意思,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清楚了,這所謂的補償就是給韓家永恒的富貴,甚至是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 韓恒遠從回憶中抽回神來,瓏禧已經(jīng)不知合適走到了他的身邊。 她拍拍他的頭,捏了捏他的胳膊,道,“這些年,苦了你了?!?/br> 突然,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眼淚就止不住了,噼里啪啦的往外涌。 瓏禧笑著拿起自己的手帕幫她擦了擦。 韓恒遠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到這雙已經(jīng)滿是皺紋的手。 她輕輕一嘆氣道,“叫我一聲母親?!?/br> “?。俊彼行┿蹲×?。 “叫一聲,也不枉我們做一世母子?!?/br> 韓恒遠忽然有些身體發(fā)軟,母親?他曾幻想過無數(shù)個日夜的稱呼,卻在這一刻說不出口了。 瓏禧退后了半步,看著他呆滯的眼睛笑了,“罷了,以后再叫吧?!?/br> 說完便揮手讓他退下了。 出了宮的韓恒遠坐進馬車里,依舊時不時的撩開簾子向?qū)m城的方向看,他甚至不知道這一聲母親,還能不能叫的出來了。 第104章 年節(jié)后,朝中事務(wù)又多了起來,尤其現(xiàn)在東部戰(zhàn)況緊張,顏煜每天都要在書房中處理大量的折子和奏章,今日早朝過后太后那邊便傳人帶話過來,要同皇上一起用晚膳,顏煜覺得奇怪,他與太后并不是親生,雖有母子之名,但其實并沒有什么感情。 顏煜知道,當(dāng)初瓏禧支持他,也不過是因為他比四皇子顏殊更好掌控而已,她從來沒有將自己當(dāng)做兒子來看待,就像他也沒有把瓏禧看作為母后一樣。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瓏禧怎么會忽然要和他一起用膳呢? 真是奇怪…… …… 瓏禧在自己房中坐著,她的眼睛飄忽不定,看得出來,她有些焦慮。 這一天她已經(jīng)等了四十多年了…… 遙想年少時,趙家作為華南最顯貴的人家,她身為大小姐,最受父母和家中幾位兄長的疼愛,她說要跟著父親到麓山去玩,父親便帶她去了。 就是在那里她認識了韓獻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不舞刀弄劍,而是滿嘴詩經(jīng)樂府的男子,原來是這般的讓人著迷。 她喜歡他身上獨有的書墨的味道,他寫的一手好字,筆耕頓挫間流露出來的才華,最讓她為之癡迷,可他卻因為家境貧寒,無以施展自己的抱負。 她便請他來家中做教書先生,雖表面上看是來教導(dǎo)家里更小的弟弟們,但其實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才是最多的。 他們一起讀書,一起寫字,一起談?wù)撛娫~歌賦和人生哲學(xué)。 那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可沒過幾年,顏恪這個人忽然出現(xiàn)了,父親要將她嫁過去。他說顏恪很有可能會是未來的皇上,如果她嫁給他,就能保住趙家的權(quán)勢,她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可依然無濟于事。 她不明白為什么曾經(jīng)那樣疼愛她的父親,在權(quán)力面前就這樣輕易地將她推了出去…… 她恨!可她沒有辦法拒絕,作為趙家唯一的一個女兒,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母親哥哥弟弟們,成為皇室政權(quán)的犧牲品,于是她妥協(xié)了。 在離開家鄉(xiāng)的那天,她找到韓獻之對他說,“今生與君無緣,愿來世再續(xù)?!?/br> 但到了天都城之后,日子遠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她以為顏恪雖然不愛她,但至少應(yīng)該尊重她,可是……這個男人在他們新婚之夜就徹夜未歸,還在第二天時對她說,“你不過是趙家送來討好本王的一顆棋子而已。” 那一刻的她心如死灰,逃出府去只想了斷自己,結(jié)果她又遇到了韓獻之。 原來在她離開之后,韓獻之就決定來考取功名,沒想到二人竟還能得見,那一夜她們把酒言歡,好不歡暢。 她本以為顏恪見她徹夜未歸會生氣,但其實他根本毫不在意,甚至不知道她曾經(jīng)有離開過。 面對這樣一個冷血的男人,她心里的愧疚越來越少,便時常溜出去與韓獻之見面,直到奪位之戰(zhàn)爆發(fā)之后,趙家為顏恪奪得了那個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顏恪才開始正眼看她。 但那時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她的心已經(jīng)無法挽回,即算是他為她加冕了后冠,她的沒有絲毫動搖。 沒多久……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 而這個孩子,是韓獻之的,她決不能讓顏恪發(fā)現(xiàn),于是她趁著天災(zāi)之時,主動提出出宮去為民清修祈福,顏恪也知道他和瓏禧之間有些問題,分開一段時間也好,卻不知道在那離宮的兩年里,她為另一個男人生下了一個孩子。 等她再回宮之后,發(fā)現(xiàn)顏恪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對她百般呵護,可這些虛情假意在她的眼里看的再真切不過,無論是顏恪還是她父親,要的都是永遠的權(quán)利,他們根本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 那一刻,瓏禧的心里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她要把他們所追求的這一切全都毀掉。 權(quán)利是嗎?那就把它奪過來! 現(xiàn)在她距離這個目標(biāo),只有一步之遙。 只要顏煜死掉,這天下這權(quán)利,就是她的了。 瓏禧想著想著,不可自抑的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后竟染上了哭腔。 身邊陪伴的小宮女見了有些慌神,“太后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瓏禧拿過帕子沾了沾眼淚,搖搖頭,“沒事,哀家想起了些舊事?!?/br> 說完她就咳嗽起來,小宮女忙幫她順著背,“太后,您要多保重身體啊,等用完晚膳再傳個太醫(yī)來瞧瞧吧,這已經(jīng)咳了幾天了,藥也喝了好幾服,怎么就不見好呢?” 瓏禧擺擺手,“不用了……咳咳……哀家的身子如何自己知道,沒事……傳他們來也不過是把把脈,開幾服苦藥……哀家我呀實在不想喝那些東西了,心都跟著一塊苦了……” “太后……這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藥呢?” 瓏禧輕笑了下,因為沒有救的病,也就沒有吃藥的必要了。 著自己的身子啊,還是自己最清楚。 就在韓獻之走的那天夜里,瓏禧也咳了一大口血,她沒有驚動身邊的人,因為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大限將近了。 不過她并不害怕,想著能早日脫離皇宮這座牢籠,也好。 只有一件事她放不下,就是韓家。 韓恒遠雖然是她的孩子,但是過于算計,不適合成為帝王,可她的孫兒韓清泫,卻是個難得好孩子。 她要在她死之前,盡全力把這天下送給他。 原本韓清泫要去邊境時,她是極力反對的,但后來一想韓清泫若是能有些經(jīng)歷,將來掌管著天下,也更好服眾,也就讓他去了。 只是沒想到自己的身子這么不爭氣,連一年都等不了了,最近她咳嗽的越發(fā)的厲害,好幾次差點暈厥過去,她想自己的時間怕是不多了,所以才會這么著急的想要動手! 卓敬堯和顏熾都不在城中的這個機會,她絕對不能錯過! 小宮女端了杯茶過來,“太后喝一口潤潤喉嚨吧?!?/br> 瓏禧就著喝了一口,果然舒服了些,她問,“什么時辰了?皇上可忙完了?” “回太后的話,已經(jīng)申時了。長霄殿剛來人說了,皇上批完了折子就過來,趕得上晚膳?!?/br> “那就好……那就好……” 而另一邊御膳房也正加緊忙碌著,今日太后欽點了幾道菜,都是平日里皇上愛吃的,要做的更為認真才行。 御廚乘出裝盤后,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等候傳菜,過了一會皇后的貼身太監(jiān)蔡公公來看。 “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 “稟公公,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br> “那就好,一會等皇上來了就傳菜,都給我仔細點,知道嗎?” “是……” “嗯……”蔡煦看了看菜品,“你們忙著,我四處看看?!?/br>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