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肅向袁管家引手示意，便有人下去傳喚。

    作者：弘忍：有朝一日龍得水，必令長江水倒流。

    第12章 不妄念（12）

    此時眾人還在低語交談時，廳中燈火漸漸暗下，樂伶所吹奏的樂調(diào)換得婉轉(zhuǎn)悠揚(yáng)，在場人一靜。

    只見金柱下的水墨推屏上有一處燈火，倒影著一抹婀娜倩影，腰如束素，清靈且朦朧，隨著樂調(diào)翩翩而舞，時而柔和，時而利落。

    馮平裘將身邊女子推開，微探身子，盯著那抹輕盈倩影，不舍轉(zhuǎn)眼。

    不知不覺在場人皆沉醉其中，忽然曲調(diào)聲一變，綿長空靈，霎那間燈火通明，眾人還未回過身，推屏便被打開。

    身著一襲紅色廣袖裙的女子赫然出現(xiàn)，她容色絕美，赤著小巧的雙足，仿若紅塵中一抹驚鴻，身后是兩把小巧的輕秀劍。

    樂聲婉轉(zhuǎn)綿長，她姿態(tài)幽雅地抽出輕劍，動作柔媚動人，風(fēng)情萬種，足腕系著清鈴，一舉一止皆動人心魄。

    姜卿兒抬眸一瞥宴席眾人，忽見不遠(yuǎn)處弘忍坐在其中，眼眸深邃，正與她相視，她心頭一抖。

    和…和尚在此？

    姜卿兒嫣然巧笑，原本毫無興致，得他一眼便讓她有所心歡。

    隨著曲調(diào)的轉(zhuǎn)變，她手中劍舞變得明朗有力，氣勢磅礴，劍落之處刃下生風(fēng)，矯如龍祥。

    眾人屏息觀賞，只嘆舞姿驚艷，柔媚與蒼勁竟融合得如此貼合，那般蠻腰，纖細(xì)如柳，只讓人心癢癢，恨不得攬入懷中。

    弘忍望著姜卿兒，眸色越發(fā)暗沉，最終合眸不再去看，轉(zhuǎn)動白玉珠，默念佛經(jīng)。

    直到曲終舞落，姜卿兒雙劍一轉(zhuǎn)，負(fù)于身后，落落大方，宴廳中眾人久久未回神，驚覺時，一陣掌聲響起。

    一曲下來，姜卿兒微微喘氣，目光一瞥閉眼的弘忍，這和尚怎么不看她呀，害得如此賣力。

    “美人配秀劍，驚為天人，可謂世間絕美，無以倫比！”馮平裘赫然起身，鼓著掌，大笑出聲。

    姜卿兒轉(zhuǎn)眸看去，那人直勾勾的盯著她，眼神□□，讓她極為不舒服。

    馮平裘又道：“時隔多年，另有幸再次見到這曲劍器揮灑，還是此等國色美人，死而無憾?！?/br>
    上座的陸肅笑得溫和，朝姜卿兒道：“這是朝中御史馮大人，如此賞識于你，卿兒還不快給馮大人敬酒?！?/br>
    雖然不喜，姜卿兒還福了下身，“奴家姜卿兒見過馮大人。”

    姜卿兒將雙劍交托給下人，本就是煙花酒地出身，早已習(xí)慣給貴人敬酒，走到馮平裘跟前斟酒。

    馮平裘盯著她笑笑，“這女子才藝絕佳，不知師從何人，這劍舞可不是尋常人能學(xué)的?！?/br>
    陸肅撫著胡須，“坊間女兒，哪有什么師從，我有意栽培她，也算我半個女兒，打算送給皇上討歡心?！?/br>
    此話說得令姜卿兒微蹙了眉，這事她還未曾答應(yīng)，但也未有反駁。

    不止姜卿兒覺得不滿，陸元澈更是不滿，但揚(yáng)州大小官僚皆在，更不好拂父親面子道不快，總之卿兒不可以伺候皇上。

    馮平裘眸光微亮，打量著姜卿兒，額頭還染著因跳舞而出的薄汗，他道：“看樣子還是個雛兒?！?/br>
    陸肅一笑：“馮大人，這都瞧得出來？”

    馮平裘不回應(yīng)，只是連道幾聲好。

    姜卿兒心中生厭，舉酒道：“奴家敬大人一杯?！?/br>
    怎知他摸向她舉杯的手，姜卿兒下意識縮手，酒杯掉下，灑落一地。

    馮平裘道：“怎將酒弄灑了呢，這可是要自罰三杯賠罪的?！?/br>
    姜卿兒看眼在場人，刺史陸肅正蹙著眉，她壓下心中不適，終究是個陪笑的，縱使再有不滿，仍舊任他人使喚。

    只道是趕緊敬了這馮大人的酒，她退下便是了。

    下人再次拿來酒杯，姜卿兒輕輕假笑，“是奴家方才持劍，手有些抖，大人莫怪?！?/br>
    她斟上酒，飲下三杯，對陸肅道：“陸大人，奴家身著舞衣多有不便，這就下去換成干凈衣裳來?！?/br>
    姜卿兒這身舞衣長袖，襯得身段極好，玲瓏有致，體態(tài)輕盈，惹人心喜得很。

    馮平裘攔道：“不必，本官見這衣裳，恰恰適合卿兒姑娘，你便坐在本官身旁，同飲清酒?！?/br>
    弘忍停下手中佛珠，指尖捏得泛白。

    此言一出，陸元澈豈能坐得住，且不說這個馮平裘有多猥瑣好色，姜卿兒本就是他心所好，敬酒就罷了，還想讓她陪酒？

    陸元澈對陸肅道：“父親，卿兒一舞下來，本就勞累，還是讓她下去休息?！?/br>
    陸肅尚未開口，馮平裘便不悅道：“不過喝幾杯酒，怎么一個坊間女子，陸大人都舍不得？”

    陸肅挑了挑眉，馮平裘這人荒誕好色，貪贓枉法，各州監(jiān)察時，多少清廉官員沒行好，便被他在太后前胡亂參了一本，吃了不少苦頭。

    不過這種人也極好受控制，今日陸肅自然有打算讓姜卿兒陪酒，只要不越過底線，他是不會阻攔的?！氨阋礼T大人的意思，陪他好好喝幾杯酒?！?/br>
    姜卿兒心下一沉，轉(zhuǎn)眼就被馮平裘抓住手臂，拉往身邊去。

    陸元澈還想為姜卿兒說話，卻被陸肅冷冷一視，又憋了回去?？v使他在揚(yáng)州橫行霸道，但在父親面前，還是不敢忤逆，可是卿兒分明是他所歡喜的女子啊。

    姜卿兒一坐下，馮平裘便要灌她酒，她道：“我喝不了！”

    馮平裘哈哈一笑，先前灌和尚酒不成，這便算送給這女子喝了吧，“坊間女子酒量這般小可不行。”

    陸肅見此，隨意提點(diǎn)道：“馮大人，卿兒是要送給皇上的，還請莫過了?！?/br>
    姜卿兒聽不下去了，一把推開馮平裘，朝陸肅道：“陸大人，我雖是坊間女子，但只行舞，不賣笑，今日所來，只不過是念在陸家與煙云坊恩情，這舞跳完我就走?！?/br>
    陸肅顯然已不快，黑了臉，在揚(yáng)州可沒人好忤逆他，“那又如何，還不是拿捏在本官手里，別忘了煙云坊是誰在給你們撐腰?！?/br>
    馮平裘將酒壺提在手里，插話道：“陸大人，這舞姬送去給皇上，也不得歡心?！?/br>
    陸肅看向他，“此話何意?！?/br>
    “當(dāng)今皇上哪里是不舉，是沉迷男色，不然太后怎么廣招天下女子入宮，為的正是望皇上行回正軌?！瘪T平裘說著，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姜卿兒，“反正皇上也不會碰，不如送給本官享樂，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姜卿兒攥緊了拳，難堪至極，她下意識瞥望不遠(yuǎn)處的弘忍和尚，他仍舊半合雙眼，面若冰霜。

    只聽一聲驚響，陸元澈將桌幾一腳踹倒，掀翻一地的瓜果飯菜，他揚(yáng)聲道：“猥瑣小人，小爺?shù)娜?，你也敢謀主意！還不快快滾出陸家?！?/br>
    陸肅怒喝一聲，“放肆！”

    馮平裘頓時黑了臉，對陸肅冷道：“看來揚(yáng)州刺史府對本官是多有不滿，可是要太后特意派人徹查揚(yáng)州？”

    陸肅連忙起身陪笑，“豈敢豈敢，是小兒無禮，下官必好好管教。”

    說罷，陸肅對陸元澈道：“立刻向馮大人賠禮！”

    陸元澈道：“父親！你可是瞎了眼，這人分明是jian官一個，你怎能與他同流合污?！?/br>
    陸肅豎眉斥道：“一派胡言！你近來是猖獗不少，竟敢掀翻桌幾，這宴上可是容不得你了？你給我回房面壁思過?！?/br>
    此言一出，陸元澈怒不可遏，父親更令他大失所望，陸肅自然是不會讓他搗亂，命他退下。

    接著陸肅對馮平裘道：“本官這就安排幾個貌美女子供馮大人享樂，望大人消消氣，只不過這卿兒，是當(dāng)真不可以。”

    “不可以？”馮平裘看向姜卿兒，被陸元澈一攪，是掃了大興致，極為不爽快，冷道：“那本官命她好好伺候著喝酒，這可以吧?！?/br>
    姜卿兒瞧著他猥瑣的眼神，自知這樣下去，要吃不少苦頭，連忙退后，轉(zhuǎn)身便要逃開。

    怎知馮平裘上前將她的手腕擒住，姜卿兒只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弘忍，奈何不曾他望過來。

    眾人皆在等著看好戲啊，興致勃勃。

    她被馮平裘抓了過去，姜卿兒驚慌失措掙扎起來，只能怒道：“走開！”

    馮平裘掐住她的臉頰，惡劣地笑起來，提起滿滿的一壺酒正要往姜卿兒嘴里灌去。

    正在此時，酒壺被人抽走，馮平裘掐住姜卿兒臉頰的手，也被狠狠捏住，他忙抬眸看去。

    那白衣僧人面若冰霜，黑眸宛如一潭冷湖般死寂，深不見底。

    馮平裘心頭一抖，方才的趣意一消而散，一股子寒意撲面而來，下一刻他的手被和尚扭轉(zhuǎn)起來，劇烈的疼痛使他不得不松開姜卿兒，吃痛哀嚎。

    弘忍將他押在身下，淡漠道：“施主，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壺酒，我替她喝?！?/br>
    姜卿兒雙眸微紅，怔怔地望著弘忍的冷顏，兩頰的酸疼讓她說不出話來。

    在場一眾人，沒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和尚敢將馮平裘押死，驚諤不已。

    只見和尚抬起酒壺，仰首將酒灌下，酒水再次浸濕他的僧衣袈裟，不一會便見了底，他將酒壺扔在地上。

    馮平裘還在他手下哀嚎連連，大罵起來：“臭和尚！還不快放了本官！不然便要了你的命！”

    弘忍手下卻越發(fā)用力，冷漠道：“酒喝了，我廢你這只手，可算公平？”

    馮平裘心一驚，還沒回過神來，只聽他手骨傳來‘咔嚓’一聲，將他痛到暈眩，哭喊不停。

    他意識恍惚起來，仿若見到那太子墨冷漠臉龐，下意識脫口而出：“殿下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就像當(dāng)年在刑部之時，馮平裘跪伏在他金絲鞋履下一樣，連連求饒。

    弘忍卻將他一腳踹開，馮平裘摔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右手被生生反轉(zhuǎn)成畸形，極為可怕。

    眾人驚在和尚凌厲的氣勢下，不敢亂動，也久久難以回神。

    弘忍神色冷沉，抓住還在發(fā)愣的姜卿兒的手，帶著她離開陸家廳殿，不顧身后的一片狼藉，眾人大亂。

    姜卿兒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握著她的那只手很大，令人心安。

    大和尚可是破戒了？

    第13章 不妄念（13）

    姜卿兒任著弘忍將她牽出宴廳，陸肅的喝斥聲在身后響起，他卻不管不顧，只是沉默的將僧鞋脫下，放到她的腳邊。

    方才舞劍，姜卿兒是赤著雙腳的，出來之后便踩了冰涼的石板地上，兩只嬌足蜷縮在一起。

    她看著弘忍的鞋，很大，比她的腳大很多很多，可她若穿了這鞋，和尚豈不是穿著白襪滿地走了嗎，今夜還在下雪，如此之冷。

    弘忍對她冷道：“穿上就走?！?/br>
    姜卿兒抬眸瞧著他冷若冰霜的臉龐，好像是不容拒絕的語氣，她癟了下嘴，只好將穿上那僧鞋，空蕩蕩的，走起來磕磕絆絆的，若不小心還會摔倒。

    和尚啊和尚，就不會抱她走么，背也行啊，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