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李落云撥通了童秋水電話。未響兩聲就接通了,李落云微怔,下意識問道:“老婆,你在哪兒呢?” “在家啊。怎么了?”童秋水低柔輕緩的嗓音從手機(jī)另一端傳來。 李落云啞了聲,倏忽之間開口問道:“吃過早飯嗎?” “吃過了。剛出去吃好回來呢。你呢?工作忙好了?” 是一個人吃的嗎? 這句話李落云沒敢問,他下意識回避了這個問題,不想知道答案。 “忙好了。老婆——我想你了,等一下就回來陪你,好嗎?” “好啊。那趕緊回來吧。”童秋水聲音一如平常,低聲柔和有種令人安心的氣息。 掛斷了電話,李落云還未喘出口氣,手機(jī)叫魂般響起。 看到手機(jī)來電,他立刻接通。 “族長,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知道我女兒在外地讀書,昨日半夜接到她同學(xué)電話,說她急性盲腸炎送院,我趕了過去,連手機(jī)沒電了也沒留意。誰料想這一晚居然會發(fā)生如此重大事情,他們尋我不得,找我女兒也沒找到,還當(dāng)我發(fā)生意外了?!?/br> “原來如此。也是湊巧,若是平時族里也不會如此驚慌了?!甭牭米彘L安全,李落云放心不少。 “不過這確實很不尋常。之前跑了個柳暮景,眼下居然會全部跑光。我族恐怕有場惡仗要面對了?!?/br> 李落云心思一動,想起了邵敬錫的情況和他剛才的話,凝神探問了一句:“族長,我們迷花一族放在地牢鎮(zhèn)壓的法器,是不是只有對不死一族有效?” “當(dāng)然。自古以來我族輩輩就是為了將不死一族消滅殆盡,當(dāng)然是只為鎮(zhèn)壓不死族了?!?/br> 看來這群不死族真是變成了尸蟲人,才能夠光明正大不被發(fā)現(xiàn)地走出去。 李落云心頭一凜,轉(zhuǎn)而又微微松了口氣。 想來邵敬錫說得沒錯,對方如此大手筆,壓根不會把迷花一族放在眼里。 至于變成尸蟲人后的不死族出去后是否為非作歹,就跟他毫無關(guān)系了。他又不是救世主,犯不著事事cao心。 “族長,這事情看著懸,但是未必對我們迷花一族是壞事?,F(xiàn)在我也沒有個具體眉目。族長你先讓全族人戒備小心,我再打探打探,如何?” 李落云這話其實是托詞了,只要后面平安無事,隨便他打探出什么結(jié)果來。 族長不知他心思,想來想去唯有此法妥當(dāng),當(dāng)下囑咐道:“那你自個兒小心,乾坤金輪佛珠在你手,想來一般不死族都傷不了你的。” “知道了,族長。你最近也要注意安全?!?/br> 兩人相互關(guān)切一番后,掛斷了電話,李落云對著手機(jī)搖了搖頭。并不是他有意撒謊,實在是提不上這份閑心去做大英雄。 他是平頭老百姓一個,守著自個兒小家平安即可。如今老婆都要守不住了,哪里還有心思拯救世界? 匆匆回了家,開了門就看到童秋水正在拖地板。上午的陽光很暖,透過窗明幾凈的玻璃折疊成條條影子浮現(xiàn)在地板之上。 童秋水扎起了長發(fā),穿著寬松的棉質(zhì)睡衣,卡通小熊的圖案在胸前,隨著她的動作也在跳躍。 哼著小曲,拖著地板,童秋水的心情似乎一直很好。 溫暖的陽光,溫暖的畫面,溫暖的人。 李落云的心也暖暖的,輕聲而愉快地在童秋水身后喚道:“老婆——我回來了。” 童秋水聞聲,莞爾一笑,笑的時候露出潔白前牙,像盯上蘿卜的兔子,小巧靈活又楚楚可愛。 “這么快啊,先別踩到客廳,等我拖好地板哦?!?/br> 李落云充耳未聞般跨步向前,雙手大展,從身后擁抱住童秋水。 “老婆,咱們很久沒出去旅游了。要不計劃出去玩好不?” 童秋水感覺到李落云的心跳得很快,頭埋在她的脖頸間,呼吸有些急促,一下一下或輕或重,惹得她有些奇癢,開口都帶著笑:“當(dāng)然好啊??墒悄愎ぷ鞑幻幔俊?/br> “我有了長假,可以安心好好去玩。你想去哪里呢?決定以后我們明天就出發(fā)。” 明天就出發(fā)?顯然不是出國了。 國內(nèi)要去哪里呢? 童秋水沉吟了一下,數(shù)十年來她嫁東嫁西,走南又走北,全國各地都待過不少。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三個地方?jīng)]去過。 西藏和新疆,她并無向往。唯有廈門似乎記憶中從來沒去過。 “去廈門吧。天氣也好,正適宜的時候?!?/br> “廈門?好啊,你想去咱們就去那里。那地方小,我們還可以再去廣東玩?!?/br> 廣東。童秋水想起了三十多年前,她嫁給了一個潮州人,在汕頭住了幾年。廣東幾乎跑遍了。不過三十多年的變化應(yīng)該也不小,確實值得看看。 主意拿定后,李落云就開始忙碌。他先是在電腦前找了幾處酒店比較,接著開始訂機(jī)票。又查看了不少旅行攻略,打算為自由行做好詳細(xì)計劃。 童秋水則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雙腳翹在茶幾上,整個人懶洋洋地抱著墊子陷在里面,毫無形象。 她無意去幫李落云,對于所謂行程安排、計劃攻略都沒有興趣。她即無需省錢,又無需省時間。錢和時間她都有,她有無際人生路,可以隨便蹉跎。 盯著屏幕上光影斑駁,童秋水又生出些許寂寞來。她要是終有一日將這世間風(fēng)景都一一看過卻依舊不死,難道要重復(fù)滄海桑田一次又一次? 時間流水不停息,日落不久,整個城市開始逐漸亮起萬家燈火來。路上行人匆匆,或是歸家或是去下一個地點,每個人在夜幕中想著自己的心中事,來來去去。 顧文休坐在這個城市最高點俯瞰四周。這座大廈四四方方,高聳入云,從下往上照射的投光燈四處游走,打出一道道冷凝的光芒,似乎就要飛升成仙一般。 頂樓平臺空無一人,狂風(fēng)肆意,呼嘯席卷。顧文休很安靜地坐著,單手拿著一個陶瓷大碗,旁邊還擺了碩大酒壇。 一口飲入,醇厚連綿,酒很香,隨風(fēng)飄散,渲染得四周都醉意朦朧。 論到喝酒,他看不上現(xiàn)代人所謂的紅酒品位??拷疱X堆砌出來的酒,假模假樣地在那玻璃杯里頭倒上這么幾口,然后晃悠晃悠,嘴巴咂吧這么一點,就算是高雅人生,品嘗美酒了。 喝酒,就應(yīng)該白碗配白酒,干凈純粹,一大口悶,暢快淋漓,即使心再涼,身子都會因為這股爽快而沸騰。 他想起了早上童秋水那句話。 “你叫顧文休。文乃問也。問世事何時休,問滄海何時逝,問此情何時了。這個名字——感覺很沉重?!?/br> 他的名字取得很沉重嗎? 他輕聲笑了笑,腳底是萬丈紅塵,下面燈火通明,唯有此處一片黑暗。 童秋水腹中有青翎的命魂。童秋水滋養(yǎng)著青翎,青翎融合著童秋水。難怪能夠如此神似,她說那句話的時候偏過腦袋,帶著和煦和輕盈,一如當(dāng)年他初遇青翎時候的樣子。 在青府花園的假山邊,青翎正在捧著碗,彎著身,偷喝酒。聽見他走來的動靜,抬頭相對,紅暈染著臉頰,笑意藏在眼底,她手指靠嘴擺出輕聲的動作,然后偏著頭,輕聲細(xì)語相問:“汝飲否?” 飲,自然飲。青翎你知不知道,我為你飲下了千年難忘的勾魂酒,從此長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