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酒兒想了很久，才依稀記起許多年前，她確實(shí)與瓊?cè)A一起去過月老那里尋求姻緣之事。那么久遠(yuǎn)，她險些都要忘干凈了，瓊?cè)A卻認(rèn)認(rèn)真真地放在了心上，這么多年。

    “她肯為了贏拼命，”瓊?cè)A的聲音有了點(diǎn)啞，“……我也可以，真的。但最悲哀莫過于，在下戰(zhàn)書之前我就已經(jīng)明白，無論此戰(zhàn)輸贏，自己都早敗給了她。即便如此……仍要裝模作樣，為成全你們做最后一把推波助瀾?！?/br>
    屠酒兒不知什么戰(zhàn)書，可也大抵聽出，瓊?cè)A應(yīng)是與長生打的這一架，且她故意輸給了長生，哪怕代價是一條再也治不好的手臂。傻子都該知道發(fā)生了些什么。她不知要說什么才好，想叫一聲姑姑，嘴張了張，嗓子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你或許聽不太懂我的話，等回頭她來找你，你再仔細(xì)問她經(jīng)過吧?！杯?cè)A體貼地摸摸屠酒兒的頭，目中滿是不舍，“不論如何，三三，我都謝謝你，你曾帶給我……帶給我……”

    她話語中忽有些哽咽，卻被飛快掩飾住了，干咳兩聲過后，她轉(zhuǎn)過頭去。

    屠酒兒溫柔地拉住瓊?cè)A，在她掌心里慢慢地一筆一劃寫道：

    “也謝謝你，姑姑?！?/br>
    她松開瓊?cè)A的手，退后一步，向她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她明白，瓊?cè)A幫她做好了一個會讓她無比為難的決定，而這份人情疊加上去，她一輩子都還不清她了。

    .

    坐上了前往青丘的車駕，紫微興奮地翻著一本不知從哪弄來的老黃歷，神神叨叨地算著黃道吉日做婚期。長生端坐在一旁，半瞌著眼運(yùn)功養(yǎng)神，怎么想都想不懂，明明是自己的家事，為什么紫微這種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人要死活跟著跑來摻和一腳。

    按紫微的話來說，賭都打了，贏也贏了，神霄玉府注定要娶這個媳婦兒了，她作為長生的好鄰居，怎么能不cao心cao心這大好喜事。

    長生默默嗟嘆了幾聲。

    紫微一邊翻老黃歷，一邊覷著長生道：“我剛剛怎么同你說的？你傷成這樣，正是博同情的好條件，傷三分重都要表現(xiàn)出十分痛來，結(jié)果你看看你，坐得比我還直，那小狐貍看了你怎么會心疼？”

    長生欲言又止，半晌，悶悶道：“我要怎么坐?！?/br>
    “隨便了，反正你再怎么裝也會被別人一眼識破，”紫微聳聳肩，指著老黃歷上一個日子，“三個月后這個日子不錯啊，正是北海之濱圣樹結(jié)果之時，到時你們可以去求個果兒，吃了以后就可以懷小寶寶了，多好?！?/br>
    長生一聽小寶寶，耳根子立即臊紅了，低著頭不言語。

    “努力一窩多生點(diǎn)，回頭給我抱一只狐貍崽崽，我最喜歡了?！弊衔⑿Σ[瞇道。

    長生一臉正經(jīng)道：“不給?！?/br>
    “得，不給就不給，”紫微撇撇嘴，煞有介事，“當(dāng)個干娘總還行吧？”

    長生認(rèn)真地思索了一會兒，點(diǎn)點(diǎn)頭。

    紫微看她把這八字沒一撇的事當(dāng)了真的模樣，不禁笑了笑，繼續(xù)翻手里的老黃歷，漫不經(jīng)心到：“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仙界的帝君，如果要娶死對頭妖族的狐貍精，將要面對三界怎樣的反對和躁動呢？”

    “嗯?！遍L生淡淡道。

    “到時候，道門肯定罵聲一片，仙界傳言頓起，人界動蕩不穩(wěn)，玉帝也勢必會干涉，他一定會說——仙妖殊途，況道門戒色，爾身為四極大帝，婚嫁之事，實(shí)在勉強(qiáng)不得……”

    “可我偏要勉強(qiáng)，他奈我如何？”長生輕蔑一笑。

    “三界……”

    “三界，又奈我如何？”

    紫微注視著她，知道她不是在說戲言，遂笑道：

    “你這牛脾氣，真是萬年不改。倒也好，你一定會將她保護(hù)得非常妥帖，我看著也開心。”

    “你開心個什么勁，跟你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嗎。”長生嗤笑，完全不領(lǐng)情。

    紫微又想翻白眼了。

    車頭傳來了秦淮的聲音：“帝君，到狐貍洞了！”

    紫微笑著撩開車簾，一眼過去，笑僵在了臉上。長生正欲湊過來看，被她一把蓋上了簾子，擋去視線。

    紫微哂笑道：“你還是別看了?！?/br>
    長生撥開她，強(qiáng)硬地拉開車簾。

    紫微能感覺到長生撐在車邊上的手在輕輕顫抖。

    “人家沒準(zhǔn)是在道別呢，你別想多了。瓊?cè)A不是失信的人?！彼龑擂蔚匦Φ馈?/br>
    “道別需要拉著手嗎。”長生陰著面，聲音冷得能凍死個人。

    “那小狐貍不是沒法兒說話么？人家可能是需要在瓊?cè)A手上寫些東西……”

    “她與我說話時，都是在她自己的手心里寫，怎么和瓊?cè)A說話，就肯在瓊?cè)A手心里寫了？”

    “你怎么如此斤斤計(jì)較……”

    “我不該計(jì)較嗎？”長生板著一張臉，聲調(diào)似乎也揚(yáng)了起來，“那是我的夫人！”

    第98章 失敗的會晤

    秦淮讓車駕在云朵后面停留了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 等到瓊?cè)A與屠酒兒告了別，二人開始背道而馳之時，他才駕駛馬車落到地面。此過程中, 只聽得到車廂內(nèi)隱約傳來紫微的安撫之聲, 再沒聽另一人說過什么話，秦淮就是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到自家帝君的臉有多臭。

    車駕落穩(wěn), 長生第一個跳下去, 眨眼的功夫瞬移到了正欲進(jìn)狐貍洞的屠酒兒身后, 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捉了片刻, 又馬上松開, 若無其事地背到了身后去。

    屠酒兒受了驚，猛地回頭，詫異地看著長生。

    長生本覺一腔怒火，無處可泄，可一見到屠酒兒那張溫純無辜的臉，即刻便xiele氣。她臉上表情陰晴變化，令人捉摸不透，半晌, 才輕聲說了一句：“你留的信, 我看過了?！?/br>
    屠酒兒愣了一愣, 低下頭, 正想抬起自己的雙手寫點(diǎn)東西給長生看，甫一抬起左手，就被長生“啪”得一下打在了手心。她不知所措地抬頭看著長生, 長生別過目光，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小聲道：“以后要寫，就在這里寫吧?！?/br>
    屠酒兒無所適從地原地躊躇片刻，有些畏懼，可也不好悖逆，許久之后，她才難為情地小心翼翼托起長生的手背，在她手心里輕輕地劃動。

    屠酒兒的指甲留了一點(diǎn)恰中的長度，被修磨得圓潤光滑，連著指甲下附著的柔軟指尖嫩rou，一齊摩挲在長生敏感的掌心中。長生一時都沒注意她寫了什么，只覺得被她寫字的地方很癢，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服，就像幾只小蟲子啃噬進(jìn)骨頭里，一路爬到腦心，在那里變成了噼里啪啦的煙花，讓她有一股類似于飲過酒后的膩?zhàn)砀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