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

    “嗯——”屠酒兒開始覺得無趣，名字都打探到了，也該回去癱著玩了。但她忽而就感覺到腦袋后面有一股子森冷目光盯著自己，心里突覺有意思，有了點新想法。

    她冷不丁握住了華璽的手，巧笑道：“既然我們要同去了，便是朋友，我就不客套了。馬車坐得我頭痛，我想吹會兒風(fēng)，可不可以和璽哥哥同乘一騎呢？”

    華璽轉(zhuǎn)過頭去看著王辜云，等待他的決斷。但王辜云只是面色復(fù)雜地盯著屠酒兒看，并沒有打算給華璽一點授意。

    屠酒兒抓著這空隙就搖起華璽的手，帶著撒嬌的嬌媚語調(diào)：“你還看什么呢？抱我上馬啊?！?/br>
    錚——

    身后騰地傳來長劍出鞘的寒聲。

    只見明漪拿著脫鞘長劍，單手撐沿，一躍而下。此舉一出，王辜云與劉山林都戒備緊張起來，手指暗暗搭上了自己的兵刃，都已做好隨時應(yīng)戰(zhàn)的準(zhǔn)備了。

    屠酒兒也沒料到她反應(yīng)這么大，一時亦不敢再有動作。

    卻不想，明漪帶著劍，壓根沒有往這邊走的意思。她仍站在馬車邊，揮起長劍，刷刷幾聲，干脆利落地斬斷了所有將馬車與馬背栓縛在一起的繩子，馬車失去了前沿支撐，立刻大幅度傾斜下來，車廂里的行李包裹灑落地到處都是，阿蠻也沒任何防備地摔了出來，面朝下，啃了一嘴的土。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沒人知道她要做什么。

    明漪捏著劍柄的手緊得骨節(jié)突出，她紅著眼睛，定定地看著屠酒兒，悶聲說：

    “我也有馬了。”

    屠酒兒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阿蠻呸呸好幾聲吐出嘴里的草，氣得渾身哆嗦，指著明漪就罵：“你個不長腦子的死道士！瞎嗎？看不到我還在里面嗎？你一時興起就這么把馬車給毀完了，咱們?nèi)齻€還怎么趕路，你屬豬的吧你！”

    王辜云三人皆是滿臉呆滯，還是不懂發(fā)生了什么。

    明漪沒有搭理阿蠻，依舊盯著屠酒兒看，再開口時嗓音已有點沙?。骸澳汶x他們都遠(yuǎn)一點，好不好?！?/br>
    不知為何，這三個字聽起來總有些乞求的意味。

    屠酒兒正欲開口，可又顧忌王辜云三人。她先尷尬一笑，和他三人打了個圓場：“三位公子，要不你們先入關(guān)，我們隨后就去，咱們在關(guān)中最大的客棧再會?！?/br>
    王辜云和劉山林交換了一個眼神，接受了屠酒兒這個建議，反正她們?nèi)|海的軌途不會改變，來日方長，不急一時?？蜌獾卣f了兩句道別的話后，他們便領(lǐng)著華璽先行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阿蠻抹了一把頭上的草，重重哼了一下，回身化作畫眉鳥的原型撲棱著飛走了。

    屠酒兒見該走的人都走完了，這才向明漪一步一步走過去，輕輕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撫般摸著，“生氣了？”

    明漪撇開目光，連眨幾下眼，半晌沒答話。

    “這也值得你發(fā)這么大火，馬車你都拆了。有沒有想過咱們身上還有多少錢？”屠酒兒嘆了口氣，搭在明漪肩上的手一路向下摸，摸到了明漪的手腕，“沒有錢，咱們就買不起第二輛馬車，也就沒法兒趕路了。你說你，前兩天路過西瓜地，我想順手摘個西瓜吃你都不允許，肯定也不會允許我去偷點兒錢來，更不允許我做障眼法騙人的勾當(dāng)，可不偷不搶不騙，錢能從天上掉下來？窮成這樣了你還做這么沖動的事，傻不傻?！?/br>
    “……抱歉?！泵麂舫林ぷ拥狼浮?/br>
    “我讓小金烏再送點過來吧，橫不能咱三個去賣藝啊?！?/br>
    明漪一聽小金烏的名字，臉又黑了下來，道：“你可以不要再和這些男人糾纏不清了嗎?！?/br>
    屠酒兒莫名其妙，說：“我又怎么了？我承認(rèn)剛剛和華璽說的話是在故意逗你玩，但是小金烏又不是我想去找的，不找他，誰來填這窟窿？”

    “我造成的損失，我自己可以填，不需要別人?！?/br>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準(zhǔn)備怎么填，”屠酒兒揣起小手，“你這頭一根筋的驢，嘁！”

    第56章 賣藝

    漢中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剛剛過了北區(qū)的黃土坡，越了秦嶺淮河線，氣候已經(jīng)開始趨近于南方的特征。這才四月份, 空氣中已經(jīng)有了濕度, 微微潤澤著人們的皮膚與泥土里的種子，似乎隨時隨地都能聞見滿鼻腔的花苞甜香。

    要說過了關(guān)中的漢中最大的客棧, 自然要數(shù)龍門客棧。

    人眼很難短時間內(nèi)數(shù)清這里圍了多少棟層層疊疊的客樓、一棟樓上下究竟有幾層、一層排開了多少間房, 關(guān)中本就是紐扣漠北、南疆、中原的最大中樞, 幾乎所有往來的過路人都要來龍門客棧歇個腳住個店。整個漢中都再找不到像龍門客棧這么熱鬧繁華的地方, 乞丐恨不得讓自己討錢的碗長在客棧門口, 歌伶戲團最愛來周圍擺臺唱戲，甚么說書的賭錢的推著小車兒賣雜貨的應(yīng)有盡有，就算天子腳下的京城也開不出這么一個興盛繁榮的客店。

    嘈雜熙攘的大堂中，門邊角落里的飯桌上。

    華璽幫屠酒兒倒上茶水，表情含著點羞赧，說：“姑娘，我們修道人不沾葷，同桌吃飯不會嫌棄吧？”

    屠酒兒瞥了一眼桌上那些素菜, 淡淡道：“嫌棄?！?/br>
    阿蠻撞了撞她的胳膊, 皺著眉, 小聲說：“三三?！?/br>
    王辜云瞪了華璽一眼, 干咳兩聲，轉(zhuǎn)而偽了一張笑臉，裝作不經(jīng)意問道：“對了, 剛剛和你們一起的那個白衣佩劍的姑娘呢？”

    “你進(jìn)來時沒看見她么？”屠酒兒翻了個白眼，面上表情頗為不屑。

    王辜云倒是真沒看見明漪，小心地又問：“在下眼拙，確實是……”

    “你不是眼拙，你就是沒往門口墻角里那個叫花子堆兒看，”阿蠻興致勃勃地笑起來，講得眉飛色舞，“你也想不到吧，她那個死木頭臉，竟然肯和那群要飯的站在一起。笑死我了，她剛剛還借了個破碗擺在面前，哎喲我的天，霄峽那老頭要是知道她這樣干估計要氣得胡子都翻起來了哈哈哈哈，玉虛繼位掌門人落魄至此啊哈哈哈哈……”

    “別說了，丟死人了?！蓖谰苾喊涯樎袢胝菩睦锶嗔巳?。

    王辜云和劉山林對視一眼，不解道：“她為何會……？”

    阿蠻由鼻腔里哼了一聲：“誰讓她把馬車給毀了啊，她活該。不過還好她不算太笨，知道節(jié)省，親自把那匹馬和那半搭子車廂拖到這里，現(xiàn)在她只需要賺個修復(fù)的錢就可以了。我估摸著，她在那里站到晚上就差不多可以賺夠了呢。”

    華璽撓了撓后腦，問：“可那位姑娘衣著容貌皆是出眾，旁人又怎會像對普通乞丐那樣對她解囊呢？”

    阿蠻答道：“所以她在那里吹笛子呢，你都沒注意到，整整一個下午這里一直都可以隱約聽到陣陣笛聲么？”

    華璽搖了搖頭：“我只能聽到吵嚷聲?！?/br>
    “唉，凡人的七竅就是……”

    屠酒兒飛了她一眼，用眼神止住了她的話，接著變了副嫵媚模樣，胳膊支在桌子上撐著頭，歪著腦袋看華璽：“璽哥哥，人家不想再叫那個笨蛋在外面丟臉了，可她賺不夠銀子不肯回來的，怎么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