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沒停下腳步，哪怕已經(jīng)沒有了路。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一處峭壁方才停了下來，看周圍廖無人煙，即放心地合起手掌。

    屠酒兒閉上眼，合十的掌心縫隙漸漸溢出金色的流光, 伴著口中的念念有詞。

    “皎皎日月, 聆吾之意, 望納吾之語傳喚天下眾妖之首, 玉虛至東海沿途領(lǐng)主尤甚注意，吾以青丘之名下達(dá)此命，勸懈怠違抗者休要與青丘為敵, 此位玉虛，即、刻、來、見?！?/br>
    話罷，她攤開手掌，掌中的金色流光盡數(shù)被天上的太陽吸去，又反向大地各方。

    等等……

    太陽？！

    她剛剛念咒真的是借的是日月之介？

    屠酒兒反應(yīng)過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來不及撤回了，手空空地?fù)]了兩下，懊惱地重重嘆了口氣，沒想到這話還要往小金烏的耳朵里過一遭。這烏鴉靠不靠得住真沒個(gè)譜，萬一留心了東海二字，再告訴了阿爹阿娘去，這就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來不及再想這件事，眼前已有妖獸到來。

    白狼，黑虎，麋鹿，棕馬，金錢豹，一眾走獸慢慢由林中步出；喜鵲，燕子，百靈鳥，海東青，各色各樣的飛禽落滿了周遭的樹枝；而峭壁懸崖之下的大河中，亦有烏龜與不知名的魚探出了水面，擊打起水花示意自己的到來。霎時(shí)間，這個(gè)光禿禿的山頭溢滿了各種獸禽，一眼過去只覺滿目玲瑯，頗是擁堵。

    其中一些動(dòng)物落地便化了人形，一些依然維持獸類原形，但不論何種模樣，見了屠酒兒后，俱都恭敬地垂下了頭，陸續(xù)向她作揖行禮。

    “參見狐族小殿下?！币粋€(gè)頭頂鹿角的花袍男人率先上來打招呼，“不知小殿下叫我們來有何要事？”

    “你是玉虛至東海沿途的領(lǐng)主么？”屠酒兒板起臉，努力把態(tài)度端嚴(yán)。

    “是的，玉虛至東海最大的一個(gè)關(guān)口便是小王的領(lǐng)地?！?/br>
    “嗯，”屠酒兒裝模作樣地點(diǎn)點(diǎn)頭，“你叫什么？”

    “回小殿下，鹿食野。”

    “鹿王是吧？你先一邊站著，我一會(huì)兒同你細(xì)說?！蓖谰苾恨D(zhuǎn)而面向所有妖，干咳兩聲清嗓子，聲音混著法力響徹山崖，“各位——”

    有耳朵的全把耳朵豎了起來，沒耳朵的也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眼兒。

    “其實(shí)召各位前來，也沒什么大事，近來本殿下尋到了良人，不日或?qū)⑷胭樜仪嗲穑銈兇蟾哦悸犝f了是誰吧？”

    “是啊是啊?！?/br>
    “恭喜小殿下，賀喜小殿下?！?/br>
    “恭喜恭喜?！?/br>
    嘰嘰喳喳的祝福聲在耳邊蕩來蕩去。

    “好了，先聽我說。”屠酒兒帶著得意的笑壓下了眾妖的躁動(dòng)，“本殿下看上的這位道長，打小生在這座玉虛山上，從未于凡世生活過。她現(xiàn)下馬上要出山前往東海，一路辛苦遙遠(yuǎn)，卻從未有甚經(jīng)驗(yàn)，也不懂相處之道，她若是一根筋地得罪了各位，還望各位看在本殿下的薄面上，不要太過計(jì)較?！?/br>
    “小殿下客氣了，我們會(huì)注意著，找惹誰也萬不敢去招惹青丘的女婿呀?！焙诨⑼觞c(diǎn)頭哈腰道。

    “是啊是啊?！?/br>
    “沒錯(cuò)?！?/br>
    一片應(yīng)和之聲。

    “不計(jì)較就完了？”屠酒兒輕飄飄地問。

    眾妖一愣，面面相覷，片刻后了然于胸，忙開始奉承道：“當(dāng)然也該幫襯著。”

    “是啊是啊?！?/br>
    “妖尊家的，怎么都該幫的?！?/br>
    “沒錯(cuò)沒錯(cuò)?！?/br>
    “該幫，肯定的。”

    “對嘛，”屠酒兒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伸出根食指點(diǎn)著它們，“我和你們客氣著，別以為我真的講客氣。還有，趁早這話撂出來，你們手底下哪個(gè)妖敢招惹這位道長，搔首弄姿地勾引她，或者傷她一根汗毛，你們就直接自覺提頭來青丘謝罪?！鳖D了頓，忽改了大嗓門吼道：“聽清楚了嗎！”

    眾妖趕忙俯首稱是。

    “行了，走吧走吧?！蓖谰苾阂粨]手，遣散眾妖，眼睛咕嚕嚕一轉(zhuǎn)，又叫住了鹿食野，“食野哥哥，你等等?！?/br>
    鹿食野一聽屠酒兒這稱呼，嚇得不輕，這祖宗是直接把自己抬到和少尊一個(gè)輩分去了，少尊要是知道他家三三還在外面亂認(rèn)哥哥，還不得把氣全撒在他這只沒什么道行的可憐麋鹿身上。

    “不敢不敢，當(dāng)不起小殿下這聲哥哥。您放心好了，那位道長既路過小王的領(lǐng)地，小王自當(dāng)盡心竭力地庇護(hù)。莫說妖界，就是人族傷她，小王也……”

    “嘖，誰叫你庇護(hù)啦？”屠酒兒嗔道。

    “那是？”鹿食野疑惑地看著她。

    屠酒兒見眾妖都散得差不多了，笑吟吟地拉上鹿食野的袖子，只道：“食野哥哥，你有事急么？沒有的話先留下，我請你吃個(gè)晚飯？”

    “是……”鹿食野咽了咽口水，有點(diǎn)心驚膽戰(zhàn)，“小殿下留人，小王自是不敢推卻。”

    “莫再叫我小殿下了，顯得生分，叫我三三就可以了。也別滿口小王小王的，聽著煩，咱們正常聊天多好，你說對不對？”屠酒兒拉著鹿食野就往小木屋走，熟絡(luò)得完全不像第一次見面的陌生妖。

    “小殿下的乳名，我等閑人怎敢……”

    “食野哥哥不叫，就是不給我面子了？”屠酒兒佯怒覷著他。

    鹿食野撓了撓鹿角，只得滲著汗應(yīng)下來：“是，三三?！?/br>
    屠酒兒滿意地答應(yīng)了一聲，拍了拍鹿食野的肩。

    她帶著鹿食野回到木屋后，搜刮了一下之前的屯糧，翻箱倒柜大半天才找出些有點(diǎn)發(fā)霉的胡蘿卜干和長了毛的石頭饃，尋了片裂了半邊的碟子裝起來擺上桌。

    “食野哥哥，我也有陣子沒回來了，找不到什么招待你的，不嫌棄吧？”屠酒兒笑瞇瞇道。

    鹿食野看了一眼面前的食物，尷尬地笑了笑：“三三，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說吧，不必客套的?！?/br>
    “你看吧，這事兒真是，”屠酒兒親自端起茶壺給鹿食野倒水，“確實(shí)是有點(diǎn)事要求你，就是當(dāng)著太多人擱不下那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