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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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樹問:“怎么了,瞿導(dǎo)?” 瞿燕庭接腔,順勢向眾人表了態(tài):“以后,少東瞧細(xì)看的?!?/br> 大伙兒噤聲,以為他不高興了。 不料,瞿燕庭笑起來,大大方方用嫌棄的方式承認(rèn)道——“還不快吃,一群電燈泡。” 第107章 孟春臺罕見地穿了條長衫, 絲綢料子很薄, 下樓梯時兩片衣角輕輕擺動,他停在最后一階, 目睹許赫從唐德音的書房走出來。 前些日子對他點頭哈腰的狗, 此刻瞥他一眼, 噙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大步離開了。 孟春臺覺得空氣悶窒,喘不過氣來, 解開頸間的襟扣走入客廳。咖啡壺空著, 沒有仆人來伺候,管家也對他視若無睹。 他被軟禁了, 五六天沒有出門, 今日是第一次下樓。 地幔鐘嗒嗒地響, 孟春臺盯著秒針在表盤上一圈圈游走,廣州的一切光景在他腦海閃爍,直到書房的門再次打開,思緒戛然而止。 唐德音款步走出, 看上去依然儒雅親和。孟春臺從鼻孔里飄出一聲哼笑, 既笑唐德音虛偽過了頭, 更笑他自己蠢笨。 落了座,唐德音將長衫的前擺在二郎腿上搭好,兩手交握著,指腹來回摩挲瑩潤透光的翡翠扳指。 比起滿屋子華貴的舶來品,唐德音貌似更喜歡中國的古玩,尤其是價值連城的珍寶。孟春臺暗自想, 所以他這次的投奔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忽然,唐德音開了口:“這枚扳指,是三年前你父親送給我的。” 孟春臺懶倚著團枕,眼皮都不抬一下,說:“你一直戴著?” “是,日日都戴著?!碧频乱舻?,“自那之后,再沒尋到過這樣的好翡翠?!?/br> 孟春臺的父親最喜翡翠,簡直入了迷,珍藏的物件兒足有百件,北平城早已傳遍了,老爺子臨終前傳給他的寶貝就是一件無價翡翠。 把一個家破人亡的紈绔誘入死角,當(dāng)孟春臺得知唐德音就是他的債主,便徹底懂了對方的目的。 “舅父?!泵洗号_輕佻地叫了一聲,“你聽過綠寶兒嗎?” 唐德音倏地看他,慈藹的面目下裂出一絲精明,回答:“略有耳聞?!?/br> 孟春臺賣關(guān)子地不往下說,又道:“四通八達(dá)的廣州城,都找不出一塊你滿意的翡翠?不過呢,你這枚扳指也稱不上極品?!?/br> 唐德音笑了笑,說:“廣州怎能和北平相比?!?/br> “北平也沒什么好得意的?!泵洗号_微仰著臉,像回憶一件久遠(yuǎn)的事情,“北平有紫禁城,紫禁城才值錢?!?/br> 唐德音攥住了手:“如今紫禁城也沒了?!?/br> 孟春臺斜眸,肆無忌憚地看過去,玩味地說:“可紫禁城的寶貝還有?!?/br> 二人的對話蒙著一層薄透的油紙,誰也不捅破,但都知曉彼此的暗示,壓下了心頭的興奮,唐德音發(fā)覺他在被孟春臺牽著鼻子走。 拳頭一松,唐德音將話鋒扭轉(zhuǎn),說:“好外甥,欠下的巨債有什么打算?” 孟春臺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橫尸街頭?沉尸大海?他掏出懷表,打開又合上地玩弄了幾次,感覺陶素宜放學(xué)快到家了。 他沒有理會唐德音的威脅,折回最初的問題,答道:“紫禁城往外運東西,要通過層層關(guān)卡,萬不可走漏風(fēng)聲,運出的物件兒也不能直呼其名?!?/br> 唐德音靜等著他說下去。 孟春臺粲然一笑:“舅父,坐這兒半晌,我已渴極了?!?/br> 唐德音忍下三分慍怒,命老仆準(zhǔn)備茶水,等孟春臺慢條斯理地飲下半杯,說:“其中極品的翡翠,就喚作’綠寶兒’?!?/br> 唐德音道:“三年前在北平小住,似乎不曾聽你父親這樣說過?!?/br> “那是自然?!泵洗号_一哂,“舅父,你一個遠(yuǎn)房外戚,不會指望我爹贈你的扳指有多高格吧?” 唐德音保持著風(fēng)度:“那也是難得的上品?!?/br> 孟春臺把音調(diào)放輕、放緩,一字一句地說:“這樣的上品有百余件,可紫禁城里稀世的綠寶兒,我孟家可就一件?!?/br> 指尖在白瓷杯沿兒上滑動,沾了一片蒼翠的茶葉。 手心泛著水光,早已暗暗的汗?jié)窳恕?/br> 畫面定格,待秒數(shù)走完,瞿燕庭出聲說:“停,過了?!?/br> 陸文立刻脫下長衫,他好動,穿這種衣服覺得渾身難受,助理遞過來冰咖啡和降溫貼,他鼓搗著走向監(jiān)視器,看拍攝的效果。 瞿燕庭大概適應(yīng)了廣州的暑夏,穿著牛仔長褲也能安然處之,片段回放完,他舉著小風(fēng)扇給陸文吹風(fēng)。 “怎么樣?”每次和余孝卿拍完對手戲,即使過了,陸文也會再三確認(rèn)。 瞿燕庭說:“挺好的,還沒到劍拔弩張的時候,基調(diào)處理得不錯?!?/br> 陸文這才敢滿足:“孟春臺的性格跟我太不一樣了,你說他廢吧,他也有點心思,明明不怎么沖動,還能一次次完美墮落?!?/br> 瞿燕庭問:“那你啥性格?” “跟他相反吧。”陸文吸溜著咖啡,“我沒什么心眼兒,但是有能力,平常挺沖動的吧,卻每次都能閃避風(fēng)險,啊?!?/br> “啊是什么?” “是省略句,啊,我真是個幸運兒?!?/br> 瞿燕庭拿開喇叭,否則怕笑聲傳遍片場,屏幕靜止在最后一幀畫面,他說:“你這手汗是熱的?” 陸文點點頭:“是不是恰到好處?” 孟春臺已經(jīng)無路可走,他根本不相信唐德音得到綠寶兒就會放過他,斡旋時強撐的姿態(tài)下,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 這種“表里不一”的戲份很難演,要取得精準(zhǔn)的平衡,不然哪一面都會顯得怪異,而孟春臺這個角色始終存在這種特征。 對演員來說是一大考驗,瞿燕庭開機前擔(dān)心過,卻沒想到陸文化解得格外到位,連余孝卿也不止一次稱贊過他。 瞿燕庭說:“哎,我發(fā)現(xiàn),你這種裝模作樣的戲演得特別好?!?/br> 陸文猶豫道:“我覺得你不是在夸我?!?/br> 瞿燕庭笑問:“你怎么把握的?” “我沒在演?!标懳幕卮穑皬男∶鎸ξ野值臅r候就是一邊裝蒜一邊腿肚子轉(zhuǎn)筋,積累了豐富經(jīng)驗,完全是真情流露。” 周圍樂了一圈,瞿燕庭受不了了,用劇本捂住臉大笑,笑著笑著想起陸文表白他上熱搜那晚,陸戰(zhàn)擎曾打來電話。 瞿燕庭突然忐忑,低聲問:“伯父那天看見新聞了?” “嗯。”陸文還挺得意,“他經(jīng)常偷偷關(guān)注我,還裝作沒興趣的樣子,我看早成我爸爸粉了?!?/br> 聽起來有點怪,瞿燕庭又問:“那伯父怎么說?生氣嗎,是不是罵你了?” 陸文回答:“我也以為我爸要罵我,因為他不準(zhǔn)我傳緋聞,結(jié)果他居然關(guān)心我拍戲累不累,邪門兒?!?/br> 瞿燕庭也很驚訝:“???” “真的,”陸文說,“他還讓咱們注意休息,在外面辛苦了?!?/br> 雖然有些稀罕,但瞿燕庭姑且放了心,這時助理過來叫陸文去補妝換衣服。 “去吧?!宾难嗤フf,同時朝藝人助理們扎堆休息的墻角瞧了一眼,仍未見孫小劍,“哎,你經(jīng)紀(jì)人還沒回來?” 陸文道:“罷工了,留言說‘放棄你就這輩子吧’,然后弄了份廣東旅游攻略,早晨坐高鐵去第一站尋味順德了?!?/br> 高強度的拍攝下,化妝是名正言順的偷閑,孟春臺頭發(fā)稍長,光是偏分就好幾種,陸文低頭讓造型師抹發(fā)蠟,然后打開手機游戲。 還沒開始玩兒,蹦進(jìn)來一條微信,是顧拙言發(fā)來的一張照片。 陸文點開看,照片里一張偌大的圓桌,看樣子是餐廳包廂,秘書什么都沒在,除了顧拙言,只有陸戰(zhàn)擎和顧拙言他爸。 應(yīng)該是出席活動結(jié)束,陸文回復(fù):辛苦了兄弟,陪爹們吃飯挺累的吧。 顧拙言:確實有些煎熬。 陸文:那也不至于吧,我爸不是每次都夸你? 顧拙言:這次沒有。 陸文:那肯定是顧叔嘚瑟了,我爸心里不平衡。 顧拙言:今天陸叔有點嘚瑟。 陸文:為什么? 顧拙言:因為你轟動表白,實在有種。 陸文對著聊天界面陷入沉思,所以那晚陸戰(zhàn)擎打來關(guān)心他,也是因為……從好友的兒子考上名校就開始不平衡,如今終于曲線救國,在出柜上自覺贏了一局? cao,怎么感覺好心酸。 陸文抬手刮了刮眉心,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了,正好造型師拍拍他的肩,說弄好了。連鏡子都沒照,他“哦”了聲,起身回片場拍戲。 其他工作人員退在角落,瞿燕庭在和攝影指導(dǎo)捋鏡頭。 孟春臺假意答應(yīng)了唐德音,實際上一直在找機會逃脫,經(jīng)過在北平東躲西藏的日子,他很有經(jīng)驗。唯一令他苦惱的是,陶素宜該怎么辦? 僅僅是動情的話,割舍掉也就罷了,可陶素宜已經(jīng)是他的人,總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然而對方跟著他必定會受到連累。 命能否保住都難說,孟春臺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便隱瞞陶素宜,悄悄計劃著脫身。 把鏡號順了一遍,瞿燕庭說:“好,等會兒就按這個走?!?/br> 攝影師校準(zhǔn)機位,馬上開始拍攝,瞿燕庭返回監(jiān)視器后坐下,桌上剩的半杯冰咖啡趨于溫?zé)?,他舉起來問:“陸文,你還喝不喝?” 陸文走過去,靜了一會兒的手機在褲兜里振動,他掏出來解鎖,仍是微信,界面還停留在十分鐘前的對話。 顧拙言又發(fā)來一條:哥們兒,提前恭喜你。 陸文快速打字:恭喜我干嗎? 走到桌前,陸文從瞿燕庭手里接過半杯咖啡,冰塊融化了,他喝了一口就嫌棄地塞回去,低頭看到回復(fù),差點把那口咖啡噴出來。 瞿燕庭嚇得后仰:“怎么了你?” 陸文有點頭暈:“我爸說,拍完這部戲……讓咱們結(jié)婚。” 第108章 片場的人幾乎走光了, 瞿燕庭還沒動, 翻來覆去地整理一沓劇本,等陸文卸了妝出來, 才停下從位子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