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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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靜悄悄的,瞿燕庭無聊,沿著天花板上的懸掛軌道脧巡,從右繞到左,順著掛桿落在藥袋上,觀察藥液中升起的小氣泡。 忽然,手臂被戳了一下。 瞿燕庭偏頭,右臂旁邊,陸文戳完他的手指還未收回。 他不可控地料想,是約會推不掉嗎?或者和對方聊了一會兒,改變了主意? 陸文湊近一點,舉著手機:“瞿老師,你幫我看一下。” 瞿燕庭沒有窺探別人聊天記錄的欲望,也沒有興趣,婉拒道:“不太好吧,你想干什么不用問過我?!?/br> 陸文堅持道:“我想讓你看看啊?!?/br> 瞿燕庭沒來及說下一句,陸文已經(jīng)把手機伸到他面前。哪有什么聊天記錄,屏幕上鮮艷熱鬧,三個動畫小人兒各據(jù)一方。 他微怔:“你在……斗地主?” “對啊。”陸文猶如告狀,“這孫子一開局就明牌,還翻倍,搞得我壓力好大。你打麻將那么厲害,幫我看看怎么出。” 瞿燕庭哭笑不得,陸文又戳他:“快點,倒計時呢?!?/br> 瞿燕庭嗓子疼,抬起右手點了點屏幕。陸文賴上他了,挨在床頭,巴著他出了一半的牌。 很近,能聽見鼻息聲,瞿燕庭放下手:“你自己去玩兒?!?/br> 陸文這才坐回去,翹著二郎腿,長褲上縱露出骨感分明的腳踝。襯衫柔軟平整,敞著倆扣,挽著袖管。風衣橫搭在腰胯間,仿佛怕腹肌著涼。 瞿燕庭的臉仍是紅,病態(tài)中多幾分倦懶,耷著雙目,兩扇睫毛忽閃得很輕。他的手壓在身上,抓了一下被子。 陸文察覺到,退出馬上要打贏的牌局,問:“怎么了?冷嗎?” 瞿燕庭說:“胃有點不舒服?!?/br> 陸文恍然大悟,熬完通宵一夜一天沒吃東西,八成是餓的。此刻提起來,他的肚子跟著一起咕嚕直叫。 醫(yī)院餐廳放餐的時間早就過了,陸文打開外賣軟件,問瞿燕庭想吃什么。瞿燕庭一時斷片,只想到皮蛋瘦rou粥和芋頭糕。 陸文搜索餐廳名字,發(fā)現(xiàn)醫(yī)院超出了配送范圍。他閑不住,抄起風衣決定親自去餐廳買一趟。 走之前,陸文捏著被角掀開一點,說:“把右手塞被窩里?!?/br> 鮮少有人這樣指揮自己,瞿燕庭慢半拍,遲鈍地縮回右手。陸文掖了掖,對他說:“瞿老師,睡一覺吧,睡醒給你吃好吃的?!?/br> 瞿燕庭有種被當成小孩兒哄的錯覺。 陸文下一秒便坦白:“我小時候不睡覺,我家保姆就這么騙我?!?/br> 瞿燕庭無言:“可我不是小孩兒。” 陸文說:“所以我沒騙你,去了啊?!?/br> 瞿燕庭合住眼,聽腳步聲離開病房,門關上,房中只余藥液滴答的聲音。他漸漸沉入睡眠,做了一場夢,夢里陽光明媚,像是北方的大晴天。 不知過去多久,瞿燕庭捕捉到細碎的腳步聲,霎時醒了。 值班護士進來給他換液,說:“體溫降下來些,感覺怎么樣?” 瞿燕庭答:“好多了。” 護士笑著說:“你的睡眠比較輕,我推門看了幾次,沒敢進來。陪床的帥哥特意囑咐過,不要吵醒你。” 瞿燕庭不困了,欠身倚住枕頭,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快九點了,原來他睡了一個多小時。 解鎖屏幕,“電話”圖標上有個未接提示的小紅圈,瞿燕庭把這茬忘了,正欲回撥,“阮”先一步打來了第二通。 瞿燕庭接通,叫了聲“小風”。 走廊盡頭,陸文顛了一大圈回來,單手拎著一大袋吃的,另一只手端著杯熱巧克力。 到病房門外,陸文不知道瞿燕庭醒沒醒,側身用肩膀貼住門,輕輕頂開一條縫。人還未進去,先聽見了瞿燕庭講電話的聲音。 他立刻退出來,在門外等。 瞿燕庭說:“我沒事?!?/br> 阮風打第一通沒人接,以為瞿燕庭在休息,便沒繼續(xù)呼叫。到酒店找不到人,才得知瞿燕庭生病去了醫(yī)院。 “可能淋雨著涼了,有點發(fā)燒。”瞿燕庭道,“正在輸液?!?/br> 阮風問:“管家說有朋友陪你,姓陸?” 瞿燕庭回答:“嗯,陸文?!?/br> 他把手機拿遠一點,躲過阮風的咋呼音,斷續(xù)的話傳出來:“管家說陸先生,我就猜會不會是陸文,居然真的是……” 阮風問病房號,要過來。瞿燕庭不準,醫(yī)院人多,萬一被拍到徒增麻煩。 護士從門外經(jīng)過:“帥哥,回來啦,怎么站在外面?” 陸文用傻笑混過去,領導在里面講私人電話,他哪好隨便進去。 手機里,阮風妥協(xié)道:“那好吧,我不過去了?!?/br> 瞿燕庭掛線,病房內(nèi)沒了動靜。 五分鐘后,陸文從外面頂開門,假裝剛剛回來。 瞿燕庭投去目光,但陸文沒有回視他,也沒有打招呼,兀自走來,落下移動桌,將餐盒一個一個擺上桌面。 瞿燕庭左手不能動,身體又虛弱,便伸手抓住陸文的衣角。 陸文毫無防備,被拽得挪了一步,才明白瞿燕庭要坐起來。他單手一撈,隔著真絲睡衣描摹出瞿燕庭肩胛的形狀。 “跑一趟累不累?” 陸文撇撇嘴,當然累了,還要在門外傻站著。 瞿燕庭道:“你多吃點?!?/br> 撇下的嘴角又勾上去,陸文把餐盒打開,興沖沖地說:“我要了兩樣小菜,清淡的,配著芋頭糕吃吧?!?/br> 隔著移動桌,陸文側坐在床沿上。他給自己要的蝦餃,鮮美四溢,問:“瞿老師,你什么海鮮都不吃么?” 瞿燕庭點點頭,他不喜歡海腥味。 陸文說:“葉杉不吃魚,是你從自身找的靈感嗎?” 瞿燕庭攪動皮蛋瘦rou粥的動作停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逃避掉這個問題。舌尖被燙得一麻,他皺起眉。 陸文正好吃完,奪過那碗粥:“燙是吧?你先吃芋頭糕,我給你吹吹?!?/br> “不用這么麻煩。”瞿燕庭感覺不太好。 陸文道:“就當練手了,以后給我爸養(yǎng)老送終,免得抓瞎?!?/br> 瞿燕庭烏云罩頂,陸文三翻四次把他和自己爹聯(lián)系起來,到底什么毛?。克塘藭?,咬下一口糕:“你覺得我很老嗎?” “沒啊?!标懳囊荒槦o辜,“您貴庚???” 瞿燕庭說:“三十二?!?/br> 陸文“哦”一聲,原來瞿燕庭比他大四五歲。幾秒鐘后,發(fā)覺瞿燕庭一直盯著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他試探地答:“你看上去好年輕啊。” 瞿燕庭滿意了,安安生生地吃糕。陸文繼續(xù)吹粥,吹了幾下,病房的門吱呀一聲。 兩個人一齊望過去,門被推開,阮風低著頭,動作迅速地閃入病房。 關上門,阮風摘下口罩和帽子。他陽奉陰違,掛線后以最快速度趕來,向年紀大的護士打聽了房號。 三個人面面相覷,全重慶的空氣都好像凝固了。 陸文忽然明白了,瞿燕庭之前是和阮風通話。他放下粥,兩手一空尷尬到抽筋,拿起熱巧克站起來。 瞿燕庭有了反應:“阮風,你怎么來了?” 阮風說:“我不放心?!?/br> 短短兩句話,陸文感覺頭頂發(fā)光,儼然成為一只礙事的燈泡。他從床邊踱至床尾,又移動到窗前,自覺地為阮風騰位置。 阮風奔過去,一屁股坐在瞿燕庭身旁。 陸文捏緊杯子,知道自己已經(jīng)是多余的那個,杵在這兒只會讓瞿燕庭和阮風不自在。他非禮勿視,識相地往外走。 瞿燕庭卻沒忽略他,下意識地問:“你去哪?” 陸文腳步未停,還能去哪,哪涼快就哪待著去唄。 真好笑,他發(fā)現(xiàn)瞿燕庭生病,他陪瞿燕庭來醫(yī)院,他第一次給人陪床,他繞了一大圈親自去買皮蛋瘦rou粥和芋頭糕。 既然阮風會來,瞿燕庭何不提前支走他? 蝦餃仿佛沒咽下去,一整團堵在胸口,陸文通體不暢地說:“去護士站,有個護士姑娘挺漂亮,我去要個號碼?!?/br> 他擰開門出去了。 門一關上,阮風殷切地問:“哥,你好點了嗎?” 第30章 瞿燕庭和阮風是親兄弟, 血濃于水的親。 二人相差六歲, 瞿燕庭跟父親的姓,出生在陽春三月, 正是春歸的燕子落滿庭院的時節(jié)。阮風隨母親的姓, 出生前一晚mama夢見了海棠花, 取名阮夢棠。 阮風生得白凈,膽子小, 名字又像個丫頭, 從小經(jīng)常被笑話。出道時想改一改,便取了簡潔好記的阮風一名。 瞿父去得早, 當時瞿燕庭八歲, 阮風只有兩歲。 母親帶他們南遷到四川, 一個女人養(yǎng)活一雙年幼的兒子,五六年便積勞成疾。母親離開時,瞿燕庭剛念完初一,阮風剛讀小學。 此后, 瞿燕庭背負所有重擔, 念書賺錢顧家, 盡管他只是一個尚未步入青春期的少年。 瞿燕庭養(yǎng)了阮風整整五年,隨著課業(yè)加重和學費增多,他越發(fā)吃力。一直到他高考結束,為了保證弟弟能吃飽、穿暖,他不得已給阮風重新找了一個“家”。 收養(yǎng)阮風的人是一位獨身老太太,膝下無福, 想有個兒孫作伴。瞿燕庭主動簽下協(xié)議,只要對方善待阮風,將來由他為老太太贍養(yǎng)晚年。 瞿燕庭依靠資助念的大學,內(nèi)斂抑或自卑,他從不言及家庭,灰敗又狼狽的成長經(jīng)歷也一并封存在心底深處。 多年后瞿燕庭成為編劇,阮風進入演藝圈。 這是一個極易生口舌是非的圈子,也因為另外一些原因,他們選擇保密兄弟關系。況且在法律上,被收養(yǎng)后,阮風和瞿燕庭已不是親屬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