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枝枝愣了許久，方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不介意她將他當(dāng)貓兒那般摸腦袋。

    趙枝枝喉嚨干涸，心頭撞鹿，小心翼翼伸出手，在姬稷斜睨的目光中，溫柔撫了撫他的腦袋。

    姬稷屏住呼吸，怔怔地凝視他的趙姬。

    他的趙姬臉紅紅，眉眼間的這份怯羞，看得人心動不已。

    他沒有討好女人的經(jīng)驗，也不能保證自己隨時隨地都能出現(xiàn)在他的趙姬身邊，他有他的事要做，他無法將趙姬放進他的兜里貼身帶著。雖然不能隨時在她身側(cè)，但他已將她放進他心里。

    她如何走進來的，他不在意，他只知道，趙姬既已走了進來，這份難得的悸動前所未有，他要好好品嘗保護。

    “親親孤。”姬稷聲音沙啞。

    趙枝枝嘴唇嚅嚅，在他臉上，唇間摸索。

    陽春二月的天，風(fēng)中寒意未消，這風(fēng)吹在身上，卻吹起一陣燃燃欲望之火。

    趙枝枝覺得熱，姬稷也覺得熱。

    兩個人意猶未盡地舔舔唇，姬稷啞聲問：“回去嗎？”

    趙枝枝：“趙姬再摸摸這只小貓?！?/br>
    她想起什么，垂眸：“今晚的事，趙姬絕不告訴別人，趙姬發(fā)誓，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殿下學(xué)貓叫了?！?/br>
    姬稷想到躲在暗處的昭明。

    罷，大不了明日不和昭明對視便是。

    姬稷看趙枝枝一眼，舌頭有些麻，唇有點痛，但還是想親她：“這只貓肯定也不會告訴別人，趙姬當(dāng)著它的面，將孤的嘴都親腫了?！?/br>
    趙枝枝羞得不吱聲。

    家令尋來時，看到桃花樹下蹲著的兩個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如此不雅的蹲姿，已令人難以置信是太子所為，結(jié)果太子背上還擱著一個人，趙姬怎敢趴在太子背上？

    人的后背就和人的腦袋一樣，是不能被其他人壓在上面的。

    這豈不是將太子當(dāng)牛馬了嗎！

    家令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然后他看到了他的貓。

    家令急了，再也顧不得太子是否姿態(tài)端莊優(yōu)雅，趙姬是否僭越放肆，他的心全放在他的貓身上。

    下午陪趙姬送嫁，回來才知道，他的大貓丟了小貓。他夜食都沒吃，就只顧著找貓了。

    那些宮人找貓找得一點都不上心，還是得他自己來。這要是沒找回去，他今晚就別想睡了。

    家令心急，怕他的貓撓了趙姬，更怕太子會處死他的貓。

    家令不敢過去，因為太子正蹲著，太子的不雅之舉，趙姬可以看，但別人未必能看。

    家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思前想后，最終想出一招——他躲起來，學(xué)貓叫，試圖用貓叫聲將他的貓引過來。

    趙枝枝耳朵一動，“咦，又有一只貓？”

    姬稷循聲看去，眼睛微瞇：“確實又來一只貓。是只老貓?！?/br>
    趙枝枝想去找：“殿下怎知是只老貓？”

    姬稷：“孤聽出來的?！?/br>
    趙枝枝想看看老貓，又舍不得小貓，她想抱起小貓去尋老貓，姬稷阻止：“趙姬不是養(yǎng)了兩條魚嗎？若再養(yǎng)貓，魚被貓吃了怎么辦？”

    趙枝枝：“趙姬沒想養(yǎng)它，只是看它可憐，想要喂喂它……”

    “自會有人喂它，無需擔(dān)心?！奔ю蕚浠厝?，“等我們一走，那只老貓就會躥出來叼走它的小貓?！?/br>
    趙枝枝只好打消將貓帶回建章宮的念頭：“那只老貓不會傷害它嗎？”

    “不會。”姬稷站起來，蹲久了腿有點麻，差點沒站穩(wěn)。

    兩個人往回走。

    走出一段距離，趙枝枝回頭看，樹下多了個人影，遠遠望去，那人像是家令。

    家令抱起貓，興高采烈地跑了。

    趙枝枝為小貓擔(dān)憂的心徹底放下。

    貓定是家令大人養(yǎng)的。家令大人也會養(yǎng)貓，真是奇怪。

    趙枝枝趴回姬稷背上，一邊看夜空，一邊數(shù)星星。

    今晚的星星，真璀璨啊。

    送嫁的事剛過去沒幾天，云澤臺趙姬為趙家嫡女擇婿的事又傳了出來。

    帝臺貴族婦人間飯后閑談，對于此事，一半人不滿：“她怎能越過家中長輩，為自己的嫡姐擇婿？那趙姝是沒有父母嗎，用得著她一個小輩擇婿？”

    另一半人則是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她又不是尋常小輩，她現(xiàn)在可是帝太子的寵姬，我若是那趙姝，只要這個meimei沒有壞心，我巴不得她為自己擇婿。趙姬擇的婿，那就是太子殿下?lián)竦男?。這份恩典，誰不想要？”

    婦人們談的是趙姝婚事，他們的丈夫兄弟，看重的卻是另一件事——那日趙府半奴出嫁的事。

    大家府里或許或多都有半奴出身的女兒，那日看熱鬧是一回事，真落到他們身上，他們未必受得住。

    誰都不想平白無故地被外人插手家族之事，哪怕這個外人是帝太子，他們畏懼歸畏懼，但尊嚴還是要的。

    眾人觀望了幾日，發(fā)現(xiàn)太子并沒有改制的意思，太子好像是為了趙姬，所以才將趙府的半奴女兒們?nèi)技蘖顺鋈?。太子不會動他們府里的半奴女兒們?/br>
    眾人這才松口氣。只要太子沒那意思，他們也就不用擔(dān)心了。

    趙姝搬出趙府已經(jīng)有陣日子了，趙夫人也跟她一起搬了出來。

    前來照應(yīng)她的人告訴她，此舉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更是為了她的婚事能夠順利進行。

    她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她沒有多問，她知道她爹憤怒之下會做出些什么事。

    小老鼠不但為她求了婚事，還將趙府半奴的女兒們都嫁了出去。她幾乎能夠想到，她爹此刻有多暴怒。

    趙姝發(fā)現(xiàn)自己變了，她不但不在意她爹有多生氣，她甚至想讓他更生氣些。

    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或許從很早以前開始，她就有這種叛逆的想法了。她厭惡自己的懦弱，更厭惡自己掩耳盜鈴的舉動。爹想將她送出去的時候，她才恍然明白，逃避是沒有用的。

    小老鼠是勇敢的，她做了她不敢做的事。她以前最大膽的想法，也就是帶著小老鼠一起出嫁，用正妻的身份護住小老鼠。她從未想過，她要反抗整個趙家，反抗她的親生父親。

    這樣的想法，何其大逆不道。

    就算現(xiàn)在在太子身邊侍奉的人不是小老鼠，而是她，她也未必敢做這樣的事。

    趙姝想到趙枝枝，手下的針線活做得更加利索。

    趙夫人心疼她的眼睛，想要接過去：“娘來縫。”

    趙姝不肯：“我自己縫，娘還要為我縫嫁衣呢?！?/br>
    趙枝枝被送走的那兩年，趙姝學(xué)會了用女紅打發(fā)時間。女紅本不是貴族女子必學(xué)的事，這是奴隨們做的事，只因趙姝自己喜歡，所以才動手做。

    趙夫人為了替自己心愛的女兒準備嫁衣，不肯假手于人，所以也揀起了昔年的手藝。

    母女倆一邊縫一邊說笑，趙夫人感慨：“以后娘就在外面住著了?！?/br>
    趙姝心里早有準備，趙夫人擅自出府來尋她時，她就知道，她娘可能不會再回趙家了。

    趙姝覺得這是自己的錯：“娘，都是我不好?！?/br>
    趙夫人笑道：“你有什么不好？姝兒，是娘不好，娘差點誤了你?！?/br>
    趙夫人眼睛一紅，背過身去，悄悄擦了淚水。

    她嫁到趙府二十三年，從未做錯過一件事，侍奉公婆，教養(yǎng)孩子。對于趙家而言，她是賢惠能干的主母，對于她的丈夫趙錐而言，她是溫柔體貼的妻子。

    她這輩子，沒求過什么事，唯一對著神明發(fā)的祈愿，就是請求神明庇佑她的一雙兒女，讓他們幸福平安。

    她的兒女中，趙朔是長子，她無需為他擔(dān)憂，因為他是男兒身，趙家自會為他謀前途。但趙姝不同，趙姝是女兒家，姝兒唯一的路，就是得個好歸宿。

    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她的祖母是，她的母親是，她也是。她也曾想過為什么，為何只有這一條路？可她不敢深想，她怕她會害了她的女兒。

    她總共折過三個女兒，唯一茁壯成長的，就是姝兒。對于她而言，姝兒比朔兒更重要。所以當(dāng)姝兒要護著那個半奴生的女兒時，她沒有阻止，當(dāng)姝兒說想要帶著那個半奴生的女兒一起嫁到夫君家時，她也同意了。

    只要姝兒開心，怎樣都好。

    趙夫人深呼一口氣，眼中迸出恨意。

    她恨！恨趙錐！他竟想要將她的姝兒當(dāng)做禮物送出去！

    從前他的jian詐無恥，她都可以隱忍，他做過再多不堪入耳的事，她都沒有意見，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趙錐的無恥之心竟會落到姝兒身上。

    姝兒被云澤臺所拒之后，她聽到了趙錐對趙峰說的那些話，她得知了他的打算，他竟想要將姝兒送到楚國，送給那個荒yin無度的楚太子熊硬做玩物。

    她恨不得一刀殺了趙錐。

    趙姝看出趙夫人的不對勁，忙地放下手里的針線活，急急抱住趙夫人：“娘，你怎么哭了？”

    趙夫人撫撫趙姝的背：“娘這是高興?！?/br>
    “高興什么？”

    “高興你能得個好歸宿?！壁w夫人擠出一個笑臉，想到什么，又問：“姝兒，小老鼠會替你尋個好人家的，對嗎？她肯定會給你找一個如意郎君。”

    趙姝道：“會的，會的，小老鼠不會害我，只要是她挑的，我都愿意。”

    趙夫人：“娘也覺得她不會害你?！?/br>
    趙姝寬慰：“那位季先生不是說了嗎，給我尋的夫婿皆是殷國新貴，我會以正妻的身份嫁過去?！?/br>
    趙夫人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趙姝覺得趙夫人這幾日精神不太好，她和趙夫人睡一塊，趙夫人總是做噩夢，每次醒來后就會抱著她大哭。

    “娘，以后就住外面吧，既然娘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了?！壁w姝覺得趙夫人是為了這件事提心吊膽，“帝臺也不止娘一個人從夫家搬出去的，另擇住處的人大有人在?！?/br>
    趙夫人笑了笑，沒說話。

    門邊響起動靜，趙姝心一驚：“是誰？”

    一個沉厚的男聲傳來：“是我。”

    趙姝覺得這聲音很熟悉，但絕對不是那位季先生的聲音，她有些惶恐，擋在趙夫人身前，大喊起來：“來人！來人！”

    季玉安排的隨人應(yīng)道：“怎么了？”

    趙姝松口氣，原來門外有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