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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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是,殿下竟然收下帶回來了。 “今晚夜食讓廚房多加道蜜澆燒rou?!奔ю⒎愿?,“就拿這兩樣做?!?/br> 昭明應(yīng)下:“喏。” 姬稷在車上換回常服,濃得發(fā)黑的眼眸閉上又睜開,腦海中趙姬評價他的那幾句話揮之不去。 趙姬竟然說他小氣。 “昭明,孤小氣嗎?”姬稷撥開車簾探出腦袋。 “什么?”昭明猛不丁被這么一問,當(dāng)即勒住馬停靠路邊。 回頭一看,高瘦秀白的少年雙眸沉寂,素日寡淡沉穩(wěn)的神情現(xiàn)出小孩稚氣。 “孤怎么就小氣了?”昭明聽見姬稷喉嚨里又咕出一聲。 昭明問:“趙姬覺得殿下小氣?” 姬稷嗯一聲。 昭明納悶,趙姬不像是嫌貧愛富的那種人,與殿下往來這么久,從未向殿下討要過任何東西。 好端端地,怎會突然嫌殿下小氣? 姬稷:“她說孤連糧食都舍不得給,差點餓死她?!?/br> 昭明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嫌扮成女子的殿下小氣,而是埋汰身為云澤臺主人的殿下。 昭明小聲為趙枝枝說句公道話:“殿下確實沒往云澤臺送過糧食?!?/br> 姬稷也知道自己沒送過,但是他想不起來自己不送的理由了:“孤為何不給糧食,你還記得嗎?” 昭明自然記得,姬稷吩咐過的每一件事,他都記得:“當(dāng)時他們要給王上送女,王上不想要,但又不能拒絕各家公卿的好意,所以示意眾人將人往殿下這里送??傻钕乱膊幌胍?,嫌他們自作主張,正好云澤臺殿下也不想住,所以將人丟進(jìn)云澤臺后,就再沒管過了?!?/br> 昭明輕聲:“殿下說,要讓她們自生自滅,餓死幾個,興許城中那些送女的人家就會知難而退?!?/br> 姬稷徹底記起來了。 他確實是那樣想的。 他與王父初來乍到,怎能沉淪女色。那些送進(jìn)云澤臺的女人,他一個都不想養(yǎng),浪費糧食,與其養(yǎng)她們,不如養(yǎng)將士。 姬稷并不后悔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么做。 可如今嘛。姬稷眼底沉了沉,趙姬說起他不給糧食時的神情,仿佛他是天底下最小氣寒酸的人。堂堂帝太子,怎能被人視作不近人情的吝嗇鬼? 他得讓她知道,天下最大方的人就是他了。 “昭明,傳孤的命令,讓家令準(zhǔn)備一千擔(dān)黍與麥,一千匹布,凡是去年一年云澤臺該有的吃食與用度,全都補齊了送過去,只要是云澤臺中人,見者皆有份?!?/br> 姬稷語氣淡淡的,“再從王父給孤的私庫中,取一套青銅器皿和一套白玉食皿送到趙姬那邊去,別人不用給,只她一份即可?!?/br> 東西賜入云澤臺,云澤臺眾人感恩戴德三跪九叩。 美人甲感動得淚眼汪汪:“殿下果然惦記著咱們,去年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所以才會忍痛不管咱們?!?/br> 美人乙激動地捧住心口:“殿下還沒回來,就已賞了糧食和布匹,等他歸來,不知還要賞多少東西?!?/br> 美人丙癡癡笑著:“我們跟著殿下,以后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趙枝枝悄悄問旁邊的阿元和金子:“我們也有嗎?” “每個人都有?!卑⒃噶酥笍膶m里分派來的寺人:“他們會將賞賜的份例送到各人居室,我們一回去就能看到賞給我們的糧食和布匹了?!?/br> 趙枝枝一聽,恨不得立馬飛回去清點賞賜的東西,趁眾人不注意,拉著阿元和金子離開謝恩的隊伍。 一路小跑回去,入了屋,果然看到滿院子的糧食和堆積成山的布匹。 趙枝枝高興得合不攏嘴,恨不得躺上去滾一滾。 她小時候挨過餓,被挑出來在阿姐身邊陪侍才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就在她快要忘記挨餓的滋味時,她又被送進(jìn)云澤臺過起變賣衣服首飾養(yǎng)活三個人的日子。 如今,再沒有比堆成山的糧食更讓她開心了。 吃飽穿暖,生活不愁。 阿元在屋里呼喊:“貴女快來看!” 趙枝枝跑進(jìn)去,屋里整齊擺著兩套器皿食皿,一套青銅打造,一套白玉制成。 青銅與白玉所制的器皿,皆是王室才能用的東西。公卿貴族未經(jīng)賞賜,是不能隨便用的,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是僭越的大罪。 趙枝枝第一反應(yīng):“丟出去,快丟出去?!?/br> 負(fù)責(zé)此次賞賜的家令尚未走遠(yuǎn),他帶著幾個寺人親自送趙枝枝的那份,送完東西想著找個機(jī)會見見這位趙姬。畢竟是得了殿下特別賞賜的人,而且賞的還不是一般物件,是青銅白玉器皿。 這東西尋常人可用不得,是殿下平日起居飲食所用之物,其他美人就算想要備這個,沒有殿下的恩準(zhǔn),她們也不能夠。 殿下將青銅白玉器皿賞了趙姬,說明什么?說明以后殿下要時常與趙姬同吃同??! 他身為東宮家令,掌東宮刑罰飲食倉儲奴仆等事,以后理云澤臺各項日常雜事,怎能不提前見見這位能與殿下同吃同住的趙姬?說不定,以后殿下的喜好,還會按這位趙姬的喜好來。 家令剛一折返,就看到趙枝枝要將東西丟掉,嚇得立馬出聲:“貴女且慢!東西丟不得!” 趙枝枝見到陌生男子,下意識往阿元身后躲。 阿元張開手臂將趙枝枝擋好,一個眼神示意金子去拿刀。 家令一看這殺氣騰騰的陣仗,便知是誤會了,立刻賠罪:“吾乃東宮家令?!?/br> 阿元仍不放心:“你往后站,退到十步遠(yuǎn)的地方再和我們貴女說話?!?/br> 家令退后站定,余光打量阿元身后站著的趙枝枝,不敢正視,匆匆一瞥,心中震撼。 瓷白如玉的嬌嬌美人,螓首蛾眉,清眸流盼,纖腰皓腕,穿著極為普通的家常深衣,卻如云端仙子般遺世而獨立,此等出塵脫俗的般般風(fēng)流之態(tài),天下少有。 他自問見過無數(shù)美人,無一人能與眼前的趙姬相比。 難怪城中有言,“趙家有女,絕色無雙?!?/br> 想來這位趙姬,就是得封帝臺嬌姝的那位趙氏女。 家令不敢怠慢,往后又退五步,低低伏下腰,語氣恭敬:“稟貴女,箱子里的器皿是殿下親賜,還請貴女收下?!?/br> 趙枝枝聽他表明身份,又聽他說東西是太子賜的,慌張的思緒頓時平復(fù),“真是殿下所賜?” 家令:“千真萬確?!?/br> 趙枝枝疑惑:“殿下賜我這個作甚?我又用不得它。” 家令賠笑,心中暗答:現(xiàn)在用不得,不代表以后用不得,等云澤臺修好殿下搬進(jìn)來,不就能和殿下一起用了嗎? 家令見到人,心中大致有了數(shù),不便多留,躬身離開。 趙枝枝盯著青銅白玉器皿發(fā)愁,既然是太子所賜,那就不用擔(dān)心了。 可是,他為何要賜她這個? 趙枝枝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或許其他人也有。大概太子給每個美人都賜了兩套器皿,方便他隨時能夠出入各宮室起居作息。 阿元問:“貴女,東西要收起來嗎?” 趙枝枝指了指墻角上鎖的大箱子。 大箱子專門裝能用來變賣的物件,里面的東西大多都是“天賜之物”,是從每次丟在屋門口那些來路不明的物件中挑出來,算是她的小私庫,萬一以后處境艱難就能拿來救急。 她雖然現(xiàn)在身在云澤臺,但并不一定永遠(yuǎn)待在這,或許能去她想去的地方。 玩物也有做夢的資格。 也許有一天,她能夠堂堂正正地離開,她不用被趙家當(dāng)成討人歡心的禮物送來送去,她可以安穩(wěn)地過日子,不再擔(dān)驚受怕,不再為將來發(fā)愁。 在此之前,在趙家放她自由之前,不,不對,云澤臺的主人要回來了,她不再是趙家的小東西,她將會正式成為云澤臺主人的小東西。倘若云澤臺主人要將她送人,為她冠姓的趙家也不能說不字。 男人們將姬妾送給他人享用是常有之事,爹就曾經(jīng)將府里臨幸過的幾個姬妾送出去,她現(xiàn)在若是身在他處,別人或許還會顧忌她的趙姓,但她要面對的是帝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無需顧忌她的姓氏。 被誰送人都一樣,可她不想被送出去了。她沒有什么遠(yuǎn)大的志向,她就只想吃好喝好睡好,做一個能夠掌控自己去向的普通人,不用擔(dān)心逃跑后會被人抓捕賣做奴隸。 若可以,她還想尋尋她的母親。她沒有見過她,她想知道她長什么模樣。 趙枝枝沒有想過在東宮爭一席之地,她覺得小氣了一年突然大方的帝太子不是她能妄想的,人人都說她是玩物的命,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他之前可以丟棄云澤臺的人不管不顧,云澤臺那么多出身高貴的公卿之女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她憑什么奢望他會將她放在眼里? 就憑這張臉這具身子? 她有同他歡愛的信心,卻無令他付出真心的妄念。 情愛易得,真心難得,更何況是貴不可言的帝太子。 男人的真心,大多在抱負(fù)前途上,他們的大事,從來不關(guān)乎女人。這是他們主宰的地方。主宰者既能輕松獲得情愛之歡與子嗣后代,又何須放下身段討好被主宰的人呢? 趙枝枝在胡思想亂和大吃大喝中度過了這個春天,初夏的時候,云澤臺修繕完畢,帝太子歸來了。 宮里的巫官在云澤臺外跳起大舞,大道排列無數(shù)宮人與甲士,一里長的道路跪滿美人。 初夏的天,微風(fēng)和煦,空氣中全是熏燃的香氣。 趙枝枝試圖在跪迎的人群中找到啾啾,但人實在太多了,帝太子的鐵騎儀仗到來時,她還沒來及數(shù)清送入云澤臺的美人人數(shù),聽到轟隆一聲響,整肅威武的鐵騎踏踏而來,她趕緊伏到地上。 家令洪亮的嗓音響徹大道:“帝太子駕到?!?/br> 氣氛凝重安靜。 車聲隆隆,馬蹄震天,帝太子的儀仗緩緩駛?cè)朐茲膳_大道。 趙枝枝大氣不敢出,額頭貼著地,長久的等待,脖頸間透出細(xì)細(xì)汗珠。如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她謙卑地伏在那,等候著云澤臺的主人踩過她們跪著的地,從大道走入云澤臺。 她死死低著頭,瞥見帝太子那雙繡著龍鳳虎紋的金舄緩步走入她的眼角余光中。 至她跟前時,這雙鞋的主人忽然停下來。 第15章 趙枝枝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連余光都不敢再瞥,緊緊閉上眼。 她沒有見過帝太子,背上也沒有刻著趙姬兩字,她不認(rèn)為帝太子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停下腳步。 或許他突然有事要吩咐,所以才止住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