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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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醉心山野,無意朝堂紛爭,外界亦知本王性格淡泊散逸,不喜拘束,先生何以如此看本王?” “人之常情。” 晏藺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謀朝篡位怎么算人之常情?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竟是常情? “王爺身份尊貴,胸有乾坤,本可大展抱負(fù),名垂青史,卻因嫡庶之別,囿于一隅。布衣才子,尚有龍門一躍,王爺一身傲才,卻注定以風(fēng)流王爺之名百世流傳,試問天下何人不為之嘆息?懷才不遇,壯志難酬,此,何難不是人之常情?” 晏藺心中一嘆——這口才,這心思,這膽子!他本沒有謀逆之心,被他如此一講,也生出些蠢動的心思來。他道:“先生可知當(dāng)朝太子?” 棠籬面色不變:“知之甚少。”他從七仙鎮(zhèn)醒來,靠著酒館各色人士的閑聊獲得各路消息,他只知道太子半年前身染怪疾,難以離床,皇帝遍尋天下名醫(yī),然至今無醫(yī)可藥。 晏藺道:“皇兄乃難得的帝王之才。”即便他和晏沉只寥寥數(shù)面,但晏沉為太子時的所作所為,也令晏藺嘆服,晏藺心甘情愿叫他“皇兄”。 “棠籬大可能猜。” “如何?” “太子怪疾半年,皇上不廢儲,群臣無上諫,國之根本,君臣俱默,足以見太子之能。” “是?!标烫A嘆氣,“太子之能,我和晏風(fēng)望塵莫及?!?/br> “然——”棠籬頓了頓,“儲君事關(guān)沇國未來,不可兒戲,半年已是極限。太子不醒,廢儲近在眼前?!?/br> “你覺得他會醒嗎?”晏沉若醒,他不想爭;若不醒,晏風(fēng)為帝,還不如他去當(dāng)。 “這是王爺問我的第三件事嗎?” 晏藺失笑,“非也,和先生討論耳?!?/br> 棠籬卻不再說,而是道:“然此問棠籬卻不能告知王爺。” 老狐貍。晏藺面上笑容不變。 棠籬看著他道:“王爺若問此問,十萬太少?!?/br> jian商。晏藺笑意盈盈:“先生能知未來?” “未來都是現(xiàn)在的一切創(chuàng)造的。知道現(xiàn)在,就知道未來?!?/br> “那現(xiàn)在是什么?” “皇帝欲立三皇子為儲,然三皇子性格剛正不阿,寧折不屈,雖勇直但一身戾氣,手段狠辣,脾氣火爆,缺少迂回,不懂朝堂,文武百官,俱怵之。”他看向晏藺,“王爺心中,不服。” 晏藺哈哈大笑。 等他笑夠,他閑閑散散,眼睛望著遠(yuǎn)處圓荷,“可惜,皇兄什么時候醒來,本王沒那么想知道。” 出乎意料。 棠籬目光未變,依舊看著他。這是棠籬沒想到的。第三問,他已經(jīng)確定晏藺會問有關(guān)太子的事。 若說晏藺沒有極尊之心,棠籬不信;若說他野心勃勃,他平時的所作所為又差了一點(diǎn)兒。 太子若真乃百年難遇之帝才,晏藺爭不過,當(dāng)個閑散王爺,倒也說得過去。 如今太子勢弱,人心浮動,乃他最好上位時機(jī),這個時候他不問朝堂之事,那問什么? 晏藺見他驚訝,頗有些意得,“世上是有先生猜不到的事的。晏某原本確實想問皇兄之事,然走到中途,另一事魂牽夢繞,已成晏某心病,雖知可能先生也毫無辦法,然本王鬼使神差,還是愿來一試。” “王爺請講?!?/br> 晏藺對遠(yuǎn)處叫道:“北山!” 北山躬身上前,雙腿跪下,雙手遞上一畫軸。 晏藺拿起,只打開兩寸,復(fù)又合上,惱道:“晏某畫技粗陋,俗不可耐,本不該以濁筆污其仙姿,然世間唯晏某一人有幸窺見神顏,百般無奈,只能如此?!?/br> 棠籬摸狐貍的手一頓。 狐貍四仰八叉躺在他腿上,正被揉得昏昏欲睡,棠籬動作突然停下,她茫然睜眼,和棠籬沉沉目光對上,一抖,縮了縮爪子,有些莫名——怎么生氣啦? 棠籬捏了捏她耳朵。梨胭動了動,不要他捏。 晏藺把畫遞過來,囑咐道:“先生小心。晏某只此一幅?!彼麖奈慈绱?。 棠籬握住畫軸,緩緩打開—— 小狐貍睜大眼睛,瞌睡全無—— 白衣仙子,翩翩隨風(fēng),驚鴻回眸,月上絕色——畫上美人,正是梨胭。 晏藺見棠籬神色平淡,既無驚艷之色,也無贊嘆之意,心中羞赫,道:“晏某濁筆,畫不出此女子出塵之姿半分。先生莫以晏某之筆度其仙姿?!?/br> 棠籬將畫合上,送還給晏藺,“王爺?shù)囊馑际牵俊?/br> “找到她?!?/br> “找到之后呢?” 晏藺一頓,“敬為貴賓?!?/br> “之后呢?” “……以禮待之?!?/br> “之后呢?” 晏藺頓住,“若她愿意……” “棠籬一介讀書人,懂詩書,修字畫,四書五經(jīng),父子君臣,王爺皆可問,至于男女之情,王爺還是另請高明。” 晏藺苦惱道:“她來無影去無蹤,身份神秘,我已派人尋了兩月,俱無所獲。我知此事是難為先生,然晏某實無辦法,先生心巧,或許從其行為與穿著能瞧出一二?” 狐貍直勾勾看著晏藺,好奇之色明顯。 棠籬將她腦袋轉(zhuǎn)過,揉了揉,又捏住她爪子,以示警告。他眼睛落在狐貍身上,道:“不知王爺可知莊周夢蝶?” “知?!标烫A問,“先生可有深意?”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棠籬道,“生死物化,虛實莫幻,找得到,她便存在,找不到,她便不存在?!?/br> “若我一定要找著她呢?” “你執(zhí),她就永遠(yuǎn)存在?!?/br> 晏藺愣了半晌,復(fù)又笑道:“先生清心寡欲,對男女之事也看得開。” “紅粉骷髏,何必執(zhí)于一人?!?/br> “古往今來多少可歌可泣的話本,皆來源于執(zhí)一人。”晏藺和狐貍的眼睛對上,“紅塵繁華而寂寞,位列九尊如何,家財萬貫如何,揚(yáng)名立萬又如何,孑然一身,身前身后都是寂寞。” 棠籬捂住了狐貍的眼睛。 “先生的狐貍,眼睛有靈?!?/br> “王爺謬贊。” 晏藺摩著畫兒,半晌起身,嘴角自帶三分笑,“先生還欠我一事?!?/br> “自然?!?/br> “來日再論?!?/br> “王爺慢走?!?/br> 晏藺走后,棠籬坐在原處,細(xì)細(xì)喝了一杯茶,不知在想什么。 梨胭對畫兒好奇,一直拱著棠籬進(jìn)房間去。棠籬沒有辦法,便從了她。 一進(jìn)房間,梨胭問道:“他畫我干嘛?莊周夢蝶又是什么故事?他在找我嗎?我都說了不和他做朋友,怎么還找呀!” 棠籬看著她。 梨胭見他不說話,只盯著她看,疑惑道:“怎么了?” “我給你畫一幅畫罷。” 梨胭眼睛一亮:“好!” 兩個時辰后,畫成。 棠籬盯著畫兒看,心道:是了,這才是她。 梨胭過去一看,也甚是滿意,“比晏藺畫得好看?!彼阉砥饋?,放在畫筒中,“以后我們的院子建成了,這幅畫要掛在書案前面,隨時隨地都能看到?!?/br> “好。” 梨胭轉(zhuǎn)念一想,她有畫兒,棠籬卻沒有,不甚公平,她應(yīng)該給棠籬也畫一幅才對。 墨汁尚未干,宣紙亦未收起,梨胭笑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你坐好,我也幫你畫一幅?!?/br> 棠籬一訝:“你會作畫?”作畫精細(xì),夢中難教,他沒有教過她。 “日日見你畫,雖未學(xué),還是能畫?!?/br> 棠籬便坐下,“好。” 梨胭邊畫邊講:“在江州城,為了尋你,我畫過,在桂城也是。那時只能靠印象作畫,畫得不好,此刻你坐著,應(yīng)該能好上許多。” 棠籬拿了一卷書,翻過一頁,嘴角含笑,“你慢慢畫,我不急?!?/br> 一人看書,一人作畫,房間里便靜下來。 翻書縫隙,他瞥去一眼,梨胭眉目專注,一臉肅色,看樣子是極認(rèn)真在畫。然,她不會握筆,手指僵硬,手腕也木著,一動筆,身體跟著動,像是全身都在用力,認(rèn)真之外,笨拙可愛倒多些。 棠籬一笑,收回目光,心中暖意融融。 一個時辰后。 棠籬原本就未報希望,見了畫,哭笑不得,沒想過會如此慘不忍睹。 然梨胭卻滿意點(diǎn)頭:“比上次好?!?/br> 棠籬無法想象上次是什么樣子。 她把畫卷起來,也放進(jìn)畫筒中,“這個也留著?!?/br> 棠籬由她去了。 偏梨胭畫上癮,覺得不夠,把花瓶擺上桌:“我再畫一個這個?!?/br> 棠籬見她畫得津津有味,畫作卻難以言表,袖子上亦全是墨汁,終于無奈嘆道:“我教你?!?/br> “不要?!崩骐倬芙^得干脆利落,“我畫什么是什么,這是梨胭畫的。別人一瞧你的畫便知這是棠籬所畫,自然我也要別人一瞧我的畫便知這是梨胭畫的?!?/br> 棠籬愣了一下,隨即失笑,便站在她身邊,看她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