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得！”

    “戀人關系？”

    “嗯?！?/br>
    “我們?yōu)槭裁磿珠_？”

    顏廣德頭垂得更低了些，深深吸了一口煙，這一口下去，煙蒂燃燒了大半，只余下“中華”的標志在末尾處微弱的紅了一下。

    “是誰對不起誰？”靳言冷笑?！坝只蛘?，我是不是死了？”

    “你！”

    顏廣德驀然抬起頭，雙眼銳利看向靳言，隨后猛烈地閉上眼睛，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劇烈抖動。

    半晌不能言語。

    “看來我猜對了！”靳言拍手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插在褲兜，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顏廣德?！拔覟槭裁磿溃磕?，又為什么心懷愧疚？”

    “我……”顏廣德囁嚅不能言。

    靳言邁動長腿，隨后窸窸窣窣翻動塑料袋的聲音響起。他從白天購物的袋子里翻出一瓶藏在底部的威士忌。打開后，也不找玻璃杯，就那樣對著喉嚨口整瓶灌下去。

    “說吧，我什么都受得?。∵€有什么能比你這樣子穿越回來更荒謬？”

    “有！”

    顏廣德艱難地從指縫間抬起眼，因為哭過，一雙漆黑的眼睛越發(fā)亮的像黑曜石。

    “J，我曾經(jīng)……，”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地道，“在失去你的日子里我的實驗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瘋狂，后來終于叫我研究出基因胚胎。用當年你留下的DNA制造出來的，不被認可的基因試驗體?！?/br>
    “它們，都是我的模樣？”

    靳言聳肩，笑不嗤嗤地望著他。喝了酒，兩頰泛起桃花色，深藍色眸光里起了層水霧。“你拿他們來替代我？”

    “不！不是替代，只是我太想你……你不知道那種感受，我不能……”

    “我不得不活下去?？墒?，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J，那四十九年，我是在地獄里爬過來的。每一天，一萬七千個日子，每個白天和黑夜都在地獄中一個人苦苦掙扎。我找不到你，我也沒辦法再回到過去的時光?！?/br>
    “那你怎么不去死？”靳言冷笑。這句話像是從齒縫間流出來的詛咒。

    “我想過。我每天都會問自己，為什么不去死？可是我并沒有得到你的確切死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靳家掩埋了一切有關你的消息。我，我想過……”

    顏廣德想說，他曾想過將靳家徹底鏟除，從這顆星球上抹平痕跡。

    靳家到后來多半也猜到了他的意圖，不惜一切力量，傾盡資本，將族中子弟送往軍中。2021年的靳家，悍然長成一株參天大樹。他無法撼動。動了，就是間接動了這顆星球防衛(wèi)壁壘。

    后來沖到大漠邊陲的蝌蚪實驗室找他的蔣明，不過是其中一顆棋子。

    “靳家勢力遠超你我想象，不過，但凡是人，就有弱點。我一直想有朝一日能夠穿破那層層壁壘，到蛛網(wǎng)巢xue中挖出你的尸骸。又或者，他們會還給我一個完好無損的你。被冷凍的你?！?/br>
    “只要一天沒得到你的確切死訊，我就依然當你還活著?！?/br>
    “J，如果你活著，我怎么能死？我怎么敢死？！”

    顏廣德慘笑。

    靳言一口吞盡瓶中酒，隨即將空瓶扔在地板上，硿嚨硿嚨，沿著地板紋路滾到兩人中間。

    然后靳言揚起臉，笑了一聲?！八阅惝敃r知道我的尸體被冷凍，卻眼睜睜看著？”

    顏廣德沒吱聲。

    靳言湊過來，帶著酒味的呼吸噴灑到他臉上，鼻尖對鼻尖，睫毛相交錯，又問了一遍?！爱斈辏闶稚系降子袥]有沾過我的血？”

    “……有?！?/br>
    顏廣德艱難地滾動喉結(jié)，咽下后頭未盡的話。

    “那是我畢生的罪！J，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贖罪好不好？”

    顏廣德從抽屜里取出先前從老江那里拿到的蓋過公戳的公民證，遞到靳言手邊?！坝辛诉@個，再加上護照，我們隨時可以走?！?/br>
    “去哪里？”

    “A國。”

    “去做什么？”

    “到那里后，我會去報考那邊的實驗室。你放心，這件事約有七八成把握。”

    “哦，然后呢？”

    “然后……”顏廣德看著靳言邊緣泛起血色的藍眼球，深呼吸一口氣。“我養(yǎng)你！你相信我這一次，我們這次一定會很好?！?/br>
    靳言沉默。

    像是所有的酒意都上了頭，靳言眼角紅的滲血。

    他憤怒地揮舞拳頭，猛然將顏廣德一拳揍翻在地，隨后騎.坐在他身上，左右開弓，一拳接一拳地落下來。

    顏廣德起先茫然不知所措，隨后閉上眼睛，任由靳言的拳頭不斷如暴雨般落下。耳邊嗡嗡的聲響，唇角似乎開裂了，胸.口也有空空的悶響聲，可是這一切皮rou之苦都抵不上當初他一個人在絕望中的那些年。在一切寂靜中，一步一步艱難地拔步而出。

    可是那時候每一次走到盡頭，等待他的，依然是更深的黑暗。

    靳言終于停下來，喘著粗氣，沒有再說話。

    顏廣德摸索著伸出手將人摟在懷里，靳言沒有掙扎，兩人就這樣肌膚相貼平躺在地板上。窗外的光透過玻璃打進來?；祀s著鮮血與眼淚的味道，又咸又腥。

    “對不起，J！”

    顏廣德一開口忍不住嗆咳，咳嗽越來越劇烈。他猛然翻身坐起，靳言從他懷中落下去。然后顏廣德從咳嗽的吐沫分泌物里見到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