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病癥出現(xiàn)部位來解釋，然后再告訴你是什么原因?qū)е潞茈y攻克。”說著，江歇隨手抽出幾張a4紙。

    他拿過溫瑯散落在桌面上的彩色筆, 畫出眼睛剖面圖。溫瑯對他畫出的圖嘆為觀止, 圖形圓潤而線條流暢。偷偷拿手機(jī)查了查，和江歇筆下的一模一樣, 毫無偏差。

    “來看虹膜, 睫狀體和脈絡(luò)膜?！苯闷鸷谏炞止P, 指著紙上, 溫瑯看著他指向的地方, 同時打開錄音功能。

    “其實這種炎癥本身是常見病，比較棘手的是并發(fā)癥和后遺癥?！卑察o的氛圍中，江歇的聲音尤為清晰，在講述的過程中, 他會在比較難理解的地方特意放緩語速。

    見溫瑯有疑惑，就會把重要的點標(biāo)注在紙上。

    “也就是說，病因復(fù)雜，大半找不到原因，所以才不好醫(yī)治，對吧？”前因后果終于弄清了，溫瑯試著提問。

    “有這個原因，更多是病因來自于自身免疫系統(tǒng)，容易復(fù)發(fā)，容易引起嚴(yán)重并發(fā)癥，甚至產(chǎn)生永久性損傷?！闭f完江歇抬頭，見溫瑯正用晶亮的雙眼看著他，眼神中的崇拜看得他心臟猛烈收縮。

    “明白了嗎？”江歇見溫瑯耳后長發(fā)垂在臉側(cè)，用筆挑起掛了回去。雖然并沒有直接接觸，卻因為動作自帶的親密感而讓氣氛停滯。

    溫瑯臉頰泛紅，眼里盛著嬌羞。想看又不敢看的小心思，讓江歇彎起嘴角。

    “明白了?！睖噩樆卦挄r聲音細(xì)軟，一個字一個字砸在江歇心上。江歇起身收拾桌面，把唇邊抑制不住的幸福借由低頭掩蓋。

    “我有一些病人，家庭情況比較復(fù)雜，等你有空，我?guī)闳タ纯此麄??！边@是江歇第一次說起由他個人資助的病人，如同小心隱藏的秘密，終于有了人能分享。

    溫瑯也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這些，她跪在凳子上連連說好?？傆X得她和江歇之間更近了，被他信任的感覺，很好。

    溫瑯穿著紅色齊肩吊帶裙，鮮艷的正紅很襯皮膚。一個夏天過去也沒見她曬黑幾分，江歇把目光不由自主停駐在她呈一字的鎖骨上。

    他不止一次覺得溫瑯的鎖骨好看，平直的肩膀也好看。他帶著對她女性魅力的欣賞，絲毫不敢玷污半分。

    雖然他的眼神很快挪開，可溫瑯卻還是注意到了他的一時失神。摸了摸能養(yǎng)魚的鎖骨，溫瑯低頭淺笑。

    乍一從凳子上站起身，溫瑯不由‘哎呦’一聲。江歇聞聲抬頭，她正痛苦地捂著脖子。

    見她赤腳站在地上，江歇徑直走過，用毯子抱包住把人抱在懷里。踢開休息室的門，把溫瑯放在床上。

    溫瑯因為他突來的舉動，赧到不敢抬頭，把頭埋在枕頭里，又聞到了好聞的檸檬香氣。

    “脖子怎么了？”江歇看她做鴕鳥狀藏起，這才意識到剛剛的舉動有些唐突佳人，他懊惱地抿住下唇。

    “翻譯的職業(yè)病?！闭f著溫瑯側(cè)頭看向江歇，指了指僵直發(fā)疼的脖子，扭了扭久坐而疼痛的腰。

    江歇并不是什么都精通，他隔著毯子把手放在溫瑯肩上，用手指按了按很僵硬。思及此，他打算找理療科的大夫取取經(jīng)。

    “要不要躺下休息會？”江歇看著溫瑯，眼睛里盛滿溫柔。

    可是溫瑯卻不好意思了：“你先出去，我馬上就出來?！?/br>
    見溫嵐從休息室走出，江歇試著問：“瑯瑯，以后還會來這里辦公嗎？”

    溫瑯看不出他淡淡表情后的真正想法，努努嘴輕輕回答了句：“想來?！?/br>
    她特別喜歡江歇大大的辦公桌，喜歡他符合人體工程學(xué)的椅子，更喜歡有他陪著一起工作，哪怕室內(nèi)安靜毫無交流。

    江歇聽溫瑯這么說，松了口氣，說著拿出兩把鑰匙交到她手上：“這把是私人辦公室，另一把是剛剛那個房間的鑰匙。哪怕我工作，你還是可以過來?！?/br>
    有溫瑯在這里，空氣里藏著屬于她的清新。之前一個人慣了，直到她來，江歇這才意識到有人陪著，很幸福。

    “要不要出去吃點什么？”溫瑯看了看時間，麻煩了江歇許久，她至少要讓他填飽肚子。

    江歇想了想說:“新開的那家商場，要不要去看看？”

    兩個人車也沒開，并肩朝目的地走去。這個城市熟悉的街景，因為身邊有彼此而變得不同。

    挑了一家西北菜，溫瑯和江歇點了面食。溫瑯見江歇的油潑面紅彤彤特別有食欲，試著挑過一根吃下。油辣椒經(jīng)由味蕾，把十足辣意傳遞給溫瑯，還沒吃兩口，她被辣到額頭冒汗。

    江歇見狀，趕緊拿過杯子遞到溫瑯嘴邊，她什么都顧不上，握著他舉起的手喝了起來。

    遠(yuǎn)處，佯裝用餐的食客把這個畫面錄了下來，傳給了江兆。

    江兆正靠坐在床上，江歇那天一拳讓他至今都沒緩過勁兒來。見堂弟明顯和小翻譯有點什么，他冷哼一聲。

    “還真是一腿?！崩浒椎臒艄庀?，溫瑯的皮膚白到反光，江兆放大朝她細(xì)瘦的鎖骨看了看，喉結(jié)上下移動。

    “不過是砸錢就能睡的貨色，裝什么圣潔。”江兆翻看了前幾張照片，看著溫瑯盈盈一握的腰，眼里情】欲閃動。

    “等我收拾完江歇那小子，總能讓你心甘情愿被我壓在身下?！毕氲竭@，江兆笑出聲，卻因為牽動胸前傷口而劇烈咳嗽。

    這一拳，他不會白受，總得讓江歇付出代價。算計而狠毒的神色在江兆眼中一閃而過，接著，他重新把帶著侵犯的目光，放在溫瑯身上。

    吃完飯，溫瑯和江歇打算離開，卻在看見販賣家居用品的店前挪不開眼。江歇見溫瑯的步子明顯慢了下來，便說：“要不要進(jìn)去看看？”

    溫瑯連連點頭，眼里流露出對這些小東西的喜歡。

    “我能買個杯子嗎？”溫瑯拿起粉色的櫻花杯看向江歇，眼神如同懇求父母買糖的孩童。

    “你需要的都可以添置，任何東西?！闭f著江歇拿起購物籃，接過溫瑯手中的杯子。

    “你看這個抱枕是不是很可愛？”溫瑯看著眼前這對毛茸茸的軟枕舍不得放下，暖洋洋的觸感讓她再度看向江歇。

    江歇沒說什么，只是把籃子遞到她面前，笑著點頭。

    結(jié)完賬，溫瑯腳下步子明顯快了幾分，她迫不及待想把這些東西布置到江歇的私人地盤。

    說她存著幾分私心也好，帶著些許貪心也罷，雖然現(xiàn)在兩個人還只是朋友關(guān)系，卻總是忍不住想讓他的地方保留屬于她的痕跡。

    江歇見她這么開心，無端想起了父母的相處。

    曾經(jīng)他們?yōu)榱私o家里的窗簾換顏色而跑遍了整個房城，把江歇放在兒童游樂場一放就是一天。

    等江歇看完了整本書，父母才姍姍來遲接他回家。回去的路上母親拿著挑選好的花色給江歇看，唇邊帶著無比滿足的笑容。

    也許每個人的幸福都來自于生活中最平實而普通的地方。江歇坐在一旁，任由溫瑯把她的戰(zhàn)利品放在房間里的任何角落。

    原本冰冷而沉悶的辦公空間，因為溫瑯的布置平添溫馨。小巧的多rou，舒服的靠枕，暖色系的拖鞋。

    “這是什么花？”江歇指著溫瑯手里造型獨特的多rou問道。

    “這是正處于休眠期的山地玫瑰?！睖噩樥f著，不由握緊花盆。眼前這朵形似含苞待放玫瑰的多rou，她很早之前就想送給江歇了。

    “很美的名字?！苯斐鍪置艘幌隆?/br>
    “現(xiàn)在還是它的休眠期，江醫(yī)生，請你好好照顧它。”溫瑯的心正砰砰跳，雖然明知江歇并不懂花，卻還是忍不住把蘊(yùn)藏深意的告白親手送到他手中。

    江歇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多rou，鄭重點頭：“請你告訴我要怎么照顧?！?/br>
    溫瑯見江歇把花放到電腦旁，強(qiáng)迫自己挪開炙熱的眼神。她希望某天江歇能明白，她早已鐘情于他。

    江歇提出送溫瑯回家，溫瑯?biāo)餍园衍囃Ｔ诹酸t(yī)院。她坐在副駕，聽江歇挑選的曲子。朦朧間，溫瑯有些困，就快要睡去，卻因江歇突然停下車而驚醒。

    江歇看了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周身溫柔盡褪。他把車開到停車點，猶豫了半天，才接起。

    溫瑯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逐漸凌厲，看著他眼中神情正不斷翻涌。她從未聽過他和人說話的語氣這么冷，正帶著極大的耐心克制想要扔掉電話的念頭。

    通話結(jié)束，江歇緊握手機(jī)。察覺到溫瑯的目光，他轉(zhuǎn)過頭去。

    她正帶著擔(dān)憂看向他，手指搓揉裙擺，特別無措。

    “對不起?！苯獓@出一口氣，深知負(fù)面情緒影響到了她。只是來自本家的電話，總也讓他無法平靜。

    他不明白害他家破人亡的一群人，是怎么做到心中無愧的。

    “要不要去逛逛？”溫瑯說著指了指馬路對面，那里正燈火通明，游人如織。

    江歇明白她是想陪他轉(zhuǎn)換心情，點了點頭，和溫瑯下車。

    熱鬧的步行街因為周末而人潮涌動，街邊小吃攤前排滿了路人。好聞的味道鉆進(jìn)鼻腔，引得溫瑯想要停下，只是剛剛的晚餐讓胃袋沒了空余，著實可惜。

    路過人多的地段，溫瑯會碰到江歇。無意間的靠近和碰觸，讓兩個人越靠越近。溫瑯走在江歇身旁，享受著來自于他的保護(hù)。

    路過出售幼犬的攤位，江歇駐足。他看著籠中幼犬，不由伸出手摸了摸。

    他總是淡淡的神情緩緩浮出溫柔，唇角弧度上翹，眼睛里是鮮少外露的喜歡。

    溫瑯對于他喜歡狗這件事并沒有感到驚訝，這是她在高中就知曉的事。

    那天，溫瑯因為辦黑板報很晚離開學(xué)校。走到教學(xué)樓門口，她才發(fā)現(xiàn)大雨傾盆。特殊時期讓她不敢冒雨跑開，看了看已經(jīng)熄燈的教學(xué)樓，怎么離開成了難題。

    江歇比溫瑯晚出來幾分鐘，已經(jīng)比溫瑯高出不少的少年，拿著精致的長柄傘走入雨幕。溫瑯看著他走遠(yuǎn)，嘴巴微張卻沒敢把求助的話說出。

    溫瑯沒想到，在她猶豫是繼續(xù)等還是沖進(jìn)雨中的時候，江歇回來了。

    處于變聲期的男孩走到溫瑯身邊，在大雨中說了句：“走嗎？”

    帶著幾分沙啞和低沉的聲音，讓溫瑯如遭雷擊。她看著江歇帶著友善笑意的臉，點頭。

    黑色的雨傘不小，足夠讓溫瑯不受雨水侵?jǐn)_。

    青春期的悸動總是很簡單，有時仿佛并不需要理由。他偶然輸出的善意，讓溫瑯心頭一暖。

    公交車因為雨勢遲遲沒來，溫瑯伸著腦袋等車。沒過多久，江歇去而復(fù)返。

    他單手撐著傘，站在溫瑯面前問：“同學(xué)，你有創(chuàng)口貼嗎？”

    溫瑯把書包背到身前，快速翻找，最終只摸出一個酒精棉片。

    “你受傷了？”溫瑯聲音不大，又重復(fù)了一次江歇才聽清。

    他搖了搖頭，接著拉開校服拉鏈，他懷里正裹著一只后腿受傷的小狗。被雨水沖刷的皮毛一縷一縷，小奶狗的眼神濕漉漉泛著淚光，它的小腦袋靠在江歇胸膛，隱隱發(fā)抖。

    江歇看著懷中小狗，眼神柔軟而目光溫?zé)帷Ｖ灰黄?，溫瑯很確定，她喜歡上了眼前這個人。

    如果說之前幫她賣花是偶然，這一次幫她撐傘也是路過，但是他眼里對這個世界的熱愛絕對真實而直接。

    那樣的笑容，溫瑯好想獨占。

    結(jié)束回憶，溫瑯見江歇正在逗一只狗，便問：“喜歡為什么不養(yǎng)？”

    江歇手中動作一頓，最終收了回來。他看著溫瑯說：“拋開毛發(fā)的問題不講，它們需要陪伴和照顧。我經(jīng)常加班，也沒有能夠替我陪伴的親人，所以，還是不要了。”

    這個答案讓溫瑯心里一緊，他越是平淡地陳述出孑然一人的事實，就越讓溫瑯心疼。

    沒有親人，這四個字本就充滿酸澀。

    江歇陪著溫瑯繼續(xù)朝前走，兩個人各懷心事。

    “每年九月末，本家會在老宅招待商界的朋友?！苯鲃诱f起剛剛的通話，聲音帶著幾分漠然和無奈。

    “所以他們強(qiáng)迫你去？”雖然八卦雜志上的消息并不能全信，但是當(dāng)年溫瑯還是買回了各種版本對江歇的復(fù)雜家境做出了研究。

    不管為了吸引眼球的內(nèi)容多么夸張而荒唐，不能否認(rèn)的是，江歇在江家并不受待見。

    “我有一筆遺產(chǎn)，來自我的爺爺?！北緫?yīng)是親密的稱謂，在江歇口中卻全無溫度。當(dāng)那位老人縱容各房競爭，江歇對他就沒了感情。

    “我一直沒有簽署繼承文書，所以惦記的人并不少?！苯f完嗤笑一聲，眉眼間充滿了厭倦。

    “很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毕氲较侣洳幻鞯倪z物，江歇不由攥住雙手。溫瑯見他關(guān)節(jié)泛白，連忙伸手小心掰開他的手指。

    “要我陪你嗎？”溫瑯的手很熱，柔軟的觸感軟化了江歇一時散發(fā)而出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