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僅僅是送人回府而已,一直以來低調(diào)的蘇昭儀居然讓馬車后面跟了一串的人,而宣和帝知道后絲毫沒有阻止,還差人一路護送。 到了白府門口,白凝霺扶著檀香的手臂下來,抬頭看著燙金的匾額。 “白府”。 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接到消息匆匆出門迎接白凝霺的白老夫人和白長林,看見這陣仗當即一怔。 隨行的侍衛(wèi),目光將他們渾身掃了一邊,然后淡淡行禮道:“靖國公、老夫人,陛下對縣主很是看重,可千萬要小心待她?!?/br> 第7章 小心待她。 白老夫人,聽了這句,忍不住心里敷衍,難道要“供”起來不成? 等她再往后一看,直接說不出話來,她這孫女身后站了一個嬤嬤、三個宮女、一排侍衛(wèi)…… 當真是甚得“圣心”。 隨行的侍衛(wèi)見已經(jīng)把話帶到,故向白凝霺辭行:“縣主,臣先行告退。陛下有言,你若有任何委屈,都可進宮請他做主?!?/br> 白凝霺揚起一抹微笑,頷首道:“還請轉(zhuǎn)告皇伯伯,霺兒并非是任人拿捏之人,請他放心?!?/br> 白凝霺目送他們遠去,轉(zhuǎn)過身看向自己的父親、祖母。 小姑娘清澈的目光投來,方才還從容不迫的靖國公不知為何瞬間有些不自在,不禁擺出官腔、負手而立。 要說這名義上的小女兒,他實在不知道以什么態(tài)度面對她。 當年之事的確與她無關,但是她的到來徹底壓垮了他與愛妻之間搖搖欲墜的感情,導致白蘇氏不顧兒女、將他拒之門外、至今不肯原諒他。 當白澤把四歲的她帶回府時,他到底還是心生不忍。 一個四歲的小姑娘身上帶著傷、被扔在冰天雪地的大街上,霍家還真是冷酷無情。既然不愿好好待她,又何必…… 白長林很想對小姑娘笑笑,可扯了扯嘴角,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僵硬得很,心里終究還是沒法接受她。 白凝霺見此,故作不知,笑盈盈道:“霺兒見過祖母、見過父親?!?/br> 白老夫人暗暗瞪了眼自己的兒子,無視他不滿的目光,伸手摸摸白凝霺的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走,先進去吧。” 霍家是霍家,她是她,白老婦人深知老一輩的錯誤不應該由子女承擔。況且,白凝霺自幼由蘇昭儀教導,又不是霍婕妤。 * 白凝霺居住的院子名為“觀瀾苑”,因為面朝一片綠波而得名,視野開闊,風景頗佳,且冬暖夏涼。 白老婦人差人叫來院子里的一干下人,緩緩道:“這院子里的下人都是你大姐為你選的,你看看滿意不滿意,若不滿意,只管告訴祖母,祖母為你挑更好的?!?/br> 白凝霺隨意地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眾人,笑道:“祖母,不用了。檀香、憐香自幼跟在我身邊,對我的喜好也是一清二楚,有他們就夠了?!?/br> 白老夫人,微微頷首,又叮囑一番,帶著一眾下人離去。 白凝霺抱著琉璃斜靠在窗邊的軟墊上,看著檀香指揮著侍衛(wèi)往院落里搬箱子。 蘇昭儀決定送白凝霺回白府后,就托呆在宮中的白婕妤幫白凝霺整理東西。 白婕妤總是擔心白凝霺少了這個、缺了那個,所以把能想到的都裝了進去,再加上宣和帝又賞了一些東西,大大小小的竟有六大箱。 白凝霺懶懶地抓了抓著琉璃的毛,琉璃滿足地瞇起了眼,蹭著白凝霺的手。 “憐香,你就不好奇我為何突然選擇回白府嗎?” 憐香目光閃了閃:“奴婢不敢。” 她其實多少也猜到了一些??h主幾日前處置玉嬤嬤時,她便知道,縣主打算與昭陽殿劃清界限。 她知道縣主遲早有一天會與霍婕妤撕破臉,畢竟霍婕妤對縣主的態(tài)度就如對待阿貓阿狗,高興了關心一下,不高興,理都不理。 不,連阿貓阿狗都不如。 阿貓阿狗還有些許真心,但霍婕妤一點真心也沒有,只有利用。 憐香有些迷茫,縣主與霍婕妤劃清界限后,她該何去何從呢? 白凝霺抬眸平靜地看著她:“憐香,你很聰明,你應該猜到我為何會回白府。如今你有三個選擇,一是,留在我身邊,但與昭陽殿斷得干干凈凈;二是,我會給你一筆銀子送你出長安;三是,我會擇一個由頭送你回昭陽殿?!?/br> 憐香垂下眼簾,昭陽殿斷然不能回去,霍婕妤從來不留無用之人。 “你現(xiàn)下不用回答我?!卑啄S站起身,淡淡道,“等你想清楚了再來告訴我。” 白凝霺瞧了眼憐香閃爍不定的雙眸,心中微嘆。 私心里她是希望憐香能夠留下,前世的最后,檀香嫁人,陪在她身邊的只有憐香。她隨受制于霍家,但從未做過傷害她的事。 午膳將至。 白凝霺讓檀香幫她換了件散花百褶裙,裙擺繡著艷麗的梅花兒,花瓣用鮫絲串聯(lián)起來,像撒了一層薄薄的金粉,于日光下熠熠生輝。 一頭青絲隨意地挽起,發(fā)間只系上了紅絡子,綢面上由金線繡著花間蝴蝶,下面綴著兩顆圓潤的珍珠。 二人在府中侍女的帶領下緩步移至正廳,白老夫人已經(jīng)坐在主位,左側(cè)是白長林、右側(cè)為白家二叔白長風。 這頓午膳,吃得有些壓抑。 白凝惜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凡是白凝霺夾菜時白凝惜就伸手搶。 白凝霺故作不知,面色始終淡淡的。 “四姐,我要吃雞蛋羹。”白瀟包著臉,指著不遠處雞蛋羹。 白凝霺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包子臉,白白嫩嫩,一看就知道平時吃得有多好。 白瀟眼里包著一包淚,拯救出自己的臉蛋,奶兇奶兇地瞪著她。 白凝霺抿嘴微笑,站起身用調(diào)羹舀雞蛋羹。 說遲說快,白凝惜伸手把雞蛋羹移到了自己的面前,炫耀似地看了一眼白凝霺。 白凝霺面色微沉,將箸拍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三姐還真是喜歡搶別人看中的東西?!?/br> 白凝惜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沒有想到白凝霺會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 “我,我只是想吃雞蛋羹,難道……” “呵,那還真巧,你還想吃龍井蝦仁、清蒸鱖魚……”白澤輕笑一聲,他所說菜名皆是她從白凝霺手下?lián)尩牟?,“我怎不知你何時轉(zhuǎn)性吃魚蝦了,看來哥哥平時對你的‘關照’不夠啊?!?/br> 府中皆知白凝惜是出了名的rou食者,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只吃魚蝦。 白凝惜的母親白吳氏面上神情換了又換,笑道:“霺兒,不就是一碗雞蛋羹嗎,自家姐妹何必計較?” 說著把雞蛋羹放在白凝霺面前,轉(zhuǎn)身責備道:“惜兒,你是jiejie,不要和meimei計較。” 白凝霺無視白老夫人略帶責備的目光,笑盈盈地說道:“二嬸說的是,不就是一碗雞蛋羹嗎,何必計較?” 轉(zhuǎn)過身教育白瀟:“瀟兒,你是弟弟,三姐是jiejie,咱們做弟弟meimei的要讓著jiejie。這雞蛋羹呢便留給三姐了?!?/br> 白瀟笑嘻嘻地配合道:“四姐,我明白,就是‘以大欺小’?!?/br> 白吳氏氣結,怎就變成了惜兒驕縱。 白老夫人猜到事情的始末后,心事寧人道:“不就是一碗雞蛋羹嗎?再讓人做一碗就是,搶來搶去也不覺得丟人?!闭f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白凝惜。 白凝惜有些無地自容,她承認她是故意的,她就是看不得白凝霺好。 “瀟兒,聽祖母的話,咱們做人要有原則,切記不可有妄念。不要搶別人的東西,這樣的人會被人看不起的?!卑啄S似有所指道。 白瀟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稱是。 白澤和白凝雪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底的無奈,霺兒真是一點也沒變,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頓午膳最終是不歡而散。 * 下午,觀瀾苑迎來了第一位訪客。 白凝雪到的時候,白凝霺身著一襲梨花白衣裙正坐在木窗邊看書,三千青絲迤邐而下,襯得她肌膚白暫如玉。 “jiejie,你怎么來了?”白凝霺親昵地摟著她的胳膊,扶著她坐到軟榻上。 白凝雪從侍女手中接過食盒,放在桌子上打開,里面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個切得方方正正的青梅糕。 白凝霺眼睛一亮,拿起一塊就塞到嘴里,口齒不清地說道:“jiejie真好,你做的青梅糕最好吃了。” 前世今生,她最喜歡的糕點都是jiejie做的青梅糕??上В笆赖淖詈?,她與jiejie為了霍家反目成仇,再也沒有吃到過她做的青梅糕。 現(xiàn)如今,再次吃到,還是記憶中酸酸甜甜的味道。 白凝雪為她倒了杯水,柔聲道:“慢點,沒人和你搶?!?/br> 白凝霺眉眼彎彎,拿起一塊青梅糕遞給她:“jiejie,你也吃。” 白凝雪接過青梅糕,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meimei,心下復雜萬分。 她七歲時,第一次見到這個meimei。只見她小小的一團縮在哥哥的身后,怯怯地看著他們。 奶娘告訴她,這個meimei的母親是破壞父親和母親關系的罪魁禍首。而這個meimei的到來,更是害得母親從此閉門不出、不問世事。 她也恨過霺兒。 只是后來,哥哥一手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弟弟,一手拉著小小的霺兒,對著小小的她說,錯的是霍婕妤,meimei沒有錯,不應被遷怒。還說,現(xiàn)在父親不理朝事、母親閉門不出,他是長兄、她是長姐,要撐起這個家,護好弟弟meimei。 至那以后,她便放下成見,一邊和祖母學習管家,一邊照顧弟弟meimei。 “jiejie,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白凝雪微微一笑:“霺兒,二嬸和三妹沒有壞心眼,畢竟是一家人,不要放在心上?!?/br> 白凝霺透過木窗的鏤雕菱形花紋,望著天空的云卷云舒縹緲如煙,沉聲道:“jiejie,你說二嬸和三妹為何如此討厭我?” 白凝雪略略有些倦容:“因為他們認為是你搶了三妹入宮的機會。” 只是,以三妹的性格,即便沒有霺兒,也不會被蘇昭儀選中。 “jiejie,你看,你也知道。他們不是沒有壞心眼,只是執(zhí)意覺得有些東西就該是他們的。”白凝霺眸光沉沉,淡笑道,“jiejie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你知道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br> 白凝雪嘆了口氣,眸底暗含著一絲艷羨。 她羨慕霺兒有著蘇昭儀和陛下的寵愛,可以活得肆無忌憚;更羨慕她可以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