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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別枝在線閱讀 - 第79節(jié)

第79節(jié)

    這是聞恕守在這兒的第三日了。

    晨光熹微,腳步聲輕慢。

    元祿一進(jìn)內(nèi)室,便見眼前人還是這么僵直地坐著。

    實(shí)話說,他知皇上看中皇后,獨(dú)寵皇后,但他當(dāng)真想不到,這份獨(dú)寵能深到這個(gè)程度。

    仿佛是他一眼不瞧,人就會(huì)消失不見似的。

    他提步過去,試探地喚:“皇上,娘娘高熱已退,只待醒來,您、您已兩日未上朝,太后娘娘方才差人來催,說是請(qǐng)您去一趟永福宮呢。”

    聞恕緩緩抬眸,眼里有幾根紅血絲滑過,抬手碰了碰付茗頌的額頭,不燙了。

    他臉色頗為憔悴,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更衣吧。”

    “誒!”元祿重重點(diǎn)頭。

    此刻,永福宮。

    沈太后手握青瓷茶盞,順著杯沿一下一下轉(zhuǎn)動(dòng),唇角微抿,神色嚴(yán)肅。

    她這兩日并不比梧桐殿的好過,連著兩夜都從夢中驚醒,光是一想那日皇帝從湖邊跳下,她這心臟便“砰砰”跳。

    除卻在涉及朝堂的大事上,沈太后極少插手聞恕的事。他不近后宮,她拿他沒法,他要娶付家庶女,她替他鋪好路,他獨(dú)寵一人,只要能抱得孫兒,她也由他去。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他安然無恙的基礎(chǔ)之上!

    而聞恕那日之舉,真真確確觸到沈太后的逆鱗了。

    “你說,他究竟是情深義重,還是被下了蠱。”

    下蠱這兩個(gè)字,可不是能隨意說的

    楊姑姑低頭,于是道:“娘娘,皇上自然是情深義重之人?!?/br>
    一聲不輕不重的冷笑落下,“噔”一聲,沈太后擱下茶盞,“帝王家,情深害人啊。”

    聞恕來時(shí),這句話恰恰好就落在他耳邊。

    男人腳下一頓,徑直上前,“兒臣給母后請(qǐng)安。”

    一見他,沈太后這兩日的怒意蹭一下起來,她一口氣提上來,忍了忍,又憋了回去。

    “哀家聽聞,皇后高熱已退,無甚大礙了?”

    聞恕抬眸看她一眼,“是?!?/br>
    “皇帝可還記得,已兩日未上朝了?!鄙蛱罂谖抢涞?。

    “兒臣身子抱恙,御醫(yī)囑咐靜養(yǎng),是以耽擱了朝政,好在今日大好,勞母后憂心了?!?/br>
    沈太后一句“你靜養(yǎng)是坐在床榻邊靜養(yǎng)嗎”險(xiǎn)些脫口而出,叫他那番話堵得不上不下。

    他將緣由歸咎到了自己身上,龍?bào)w抱恙,誰還能說什么?

    難不成要皇上拖著病體去上朝嗎?

    沈太后沉著臉盯他半響,只覺得頭疼得很。

    她忽地?cái)[手,“皇帝回罷,回罷?!?/br>
    瞧著聞恕挺拔的背影離去,沈太后又是沉沉一嘆。

    這個(gè)兒子,她可真是半個(gè)字都說不過他。

    聞恕從永福宮離開,轉(zhuǎn)而朝御書房的方向去。

    近日來積攢的折子,又是小山一般高。

    男人伏案,執(zhí)筆批注。

    夕陽漸落,幾束微光從窗縫中透過。

    素心和遮月二人守在殿內(nèi),二人頭靠著頭,輕聲低語,無非就是憂心她們家娘娘何時(shí)能清醒過來。

    床榻上的人眉心一蹙,嘀嘀咕咕的話一個(gè)字一個(gè)字飄進(jìn)耳里。

    付茗頌醒來時(shí),直愣愣地盯著床幔頂部瞧,陌生的樣式,陌生的顏色,還在…夢里嗎?

    “娘娘!”

    “娘娘醒了!”

    遮月與素心二人的驚呼,一下拽回她的神思。

    她呆怔地望著她二人許久,半響才徹底清醒過來,隨即翻身坐了起來,腦袋一陣眩暈,她不得不摁住太陽xue的位置。

    腦中一道道聲音傳來——

    ——“宋宋,你心里,可曾有過我?”

    ——“有沒有,哪怕一次,是真的?!?/br>
    ——“沒有。”

    ——“她叫宋宋?!?/br>
    ——“白日里可吟詩賦,夜里可談風(fēng)月,還唱的一口好秦腔,尤擅琵琶。小小年紀(jì),一支‘鳳棲臺(tái)’跳得名動(dòng)南北,朕當(dāng)初覺得,這世上女子,應(yīng)都如她那般才是?!?/br>
    ——“我不是她,只是恰好生了張相似的臉,有幸得皇上疼愛而已,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我若是說,你比那幅畫要緊,你信不信?”

    ——“這一次,他一定不會(huì)原諒我了?!?/br>
    ——“寧愿死也不肯留在朕身邊,她心里,當(dāng)真是沒有朕。”

    “嗯嗯——”付茗頌頭疼欲裂,伸手捂住耳朵,整張臉埋在膝間。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素心,素心快去叫太醫(yī)!”遮月慌了神,抓住付茗頌的手臂輕輕晃著。

    素心亦是嚇得不輕,然不等她先喚來太醫(yī),蜷在床榻上的人猛然起身,下榻,不及宮人反應(yīng)過來,她已光腳行至門外。

    身后遮月喊道:“娘娘!”

    而梧桐殿外,聞恕才剛下龍攆,便被這一聲驚呼惹得心尖一顫,他幾步上前,步入殿內(nèi)。

    就見那病殃殃躺了好幾日的人,身著一件單薄的素白寢衣站在門邊,一手還虛扶著門框,風(fēng)一吹,衣擺和發(fā)絲都跟著舞動(dòng),像是要將她吹走似的。

    誰準(zhǔn)她這樣下床的!

    男人沉下眉頭,步伐加快,可他再快,也不及那姑娘光著腳踩在雪地里奔過來得快。

    付茗頌是哭著跑過去的,踩了一地的雪,堪堪砸進(jìn)他懷里。

    那雙杏眸,早就被淚水糊住了眼睛,眨了眨眼,淚珠子便一顆一顆滾落。

    她哭得那叫個(gè)肝腸寸斷,活像要在他懷中哭昏厥過去。

    “皇上,皇上……”她拽住男人的衣袍。

    聞恕確確實(shí)實(shí)愣了一瞬,怎么也沒想到一進(jìn)梧桐殿,迎接他的是這樣一幕。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忙摟住她的腰將人提起來,讓她兩腳離地。

    他呵道:“病剛好,誰許你這樣出來的?”

    不說還好,這話一落,付茗頌的眼淚又啪嗒啪嗒落了好幾滴,就快要連成一串珠鏈了。

    聞恕提著她抬腳往寢殿去,剛將人放下來,還沒來得及惦記她那雙叫雪水沾濕的雙腳,便被她踮起腳尖堵了嘴。

    眼淚不知滑進(jìn)誰的嘴里,舌尖都是咸的。

    她毫無章法地啃咬,聞恕捏著她的脖頸將人拉開了些距離。

    他氣息微喘,指腹碰了碰姑娘的眼尾,“又做噩夢了?”

    聞恕說:“和光還在宮中,待太醫(yī)瞧過你之后,讓他來一趟?!?/br>
    他轉(zhuǎn)身欲喚宮人來,衣擺卻被緊緊拽住不放。

    她的欲言又止,全寫在那張哭花了的臉上。

    皇上,你還信我嗎?

    我能說嗎?

    第75章

    “我……”她仰頭望著他,手心越攥越緊,直至指甲刺進(jìn)rou里,疼痛感讓她掌心忽地一松。

    她搖頭道,半響,卻道:“頭疼?!?/br>
    此時(shí),遮月將干凈的衣裳和長巾一并遞上。

    聞恕一邊接過,一邊斥道:“大冷天,光腳踩在雪地里,你不疼誰疼?”

    說罷,他摁著她的肩頸讓她坐下,蹲下身子,用長巾擦拭姑娘那雙凍得發(fā)紅的玉足。

    見狀,寢殿里的宮人皆默契地低下頭,將身子伏得更低一些。

    男人背脊挺直地蹲在她面前,唇角輕抿,眼眸微錘,那精雕細(xì)琢的鼻梁,從她自上而下的角度看,愈發(fā)俊挺。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腳腕,擦拭的力道都很輕。

    付茗頌用力磕住下唇,以防嗚咽聲驚了此情此景。

    在他心中,她是個(gè)寧愿死都不愿留下的騙子,她滿口謊話,沒有一句能信……

    他是經(jīng)過幾番掙扎,才能如此待她?

    是因?yàn)椋藛幔?/br>
    若是想起來了,該當(dāng)如何呢?

    聞恕將那雙玉足擦干,拿過足衣替她穿上,喚來遮月替她更衣,這才起身揉了揉她的烏發(fā),轉(zhuǎn)而道:“叫太醫(yī)來?!?/br>
    素心伏腰,應(yīng)聲道:“是?!?/br>
    不多久,李太醫(yī)坐在繡墩上診脈,那脈象虛弱的人,時(shí)不時(shí)抬頭瞧一眼聞恕,于旁人看來,這便是依賴過甚的表現(xiàn),心道皇后這一落水,定是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