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后記（1）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莫斯科郊外

    風(fēng)聲呼嘯。

    墓碑一排排的豎立著，但很顯然這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活人來過了，雪砌了一層一層，每一步都會留下將近三十厘米的深深的凹陷，雪太過松軟，湮沒了臺階，一個女孩從高處摔下來，她還以為只是個坡，卻沒想到都是臺階。她穿著長款的白色羽絨服，帶著駝色的圍巾，沒扎起來的頭發(fā)像抽芽的柳樹一樣被靜電扯在帽子里，圍巾四散鋪在雪地上，她就像個白色的球，也砸進了白色的雪里。

    雪太厚了，她根本沒感覺到疼，又爬起來，又絆到了臺階，又摔了下去。不過好在沒有多少臺階再給她摔了，破舊的圍欄上纏繞著一圈圈銹了的鐵絲，本來肅殺的氣憤卻被庫藤蔓堆得極具歷史感，太久沒人清理的圍欄早已爬滿了植物，雪化之后在這個初春的北國之地又會輪回般日復(fù)一日的生長。

    “那塊是平地？”高處一個灰色大衣高馬尾的女孩問。

    “你不廢話嗎！這可是老娘用生命換來的實踐！”摔倒在地的女孩索性不起來了，在雪地自己砸出的坑里用帶著厚厚的羊絨手套的手揉著自己被摔的有點疼的屁股。

    高處的身影一躍而下，單腳落地的穩(wěn)穩(wěn)踩在她旁邊——卻沒想到這并不是平地！而是剛好踩在臺階砍上，她一個后空翻，馬尾在風(fēng)聲中好像能發(fā)出“颯”的一聲，落到臨近柵欄的最后一排墓碑前站穩(wěn)了。

    “你還騙起我來了！”酒德麻衣雙手插兜，她并沒有戴手套，在這樣的寒冬里，皮膚幾乎都可以被凍裂，但她也只是穿了件呢子大衣，圍巾虛虛的搭著，好像只是個裝飾品，并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誰叫你不扶我！”蘇恩曦手撐地站起來，“戴著手套還這么冷，這地方能住人嗎？”

    “當(dāng)然是不能?！本频侣橐聫街蓖白?，走到這小小的墓園最邊上的一個矮墓碑，拿雙手掃落了上面的雪，她的手沒有被凍得通紅，也沒什么血色，好像感覺不到溫度一樣。

    酒德麻衣和蘇恩曦在一個月前收到了她們最后的任務(wù)，一份行程計劃表，還有兩張?zhí)靸r車票。金鷹豪華列車之旅——從莫斯科至德黑蘭，重走絲綢之路，沿途能領(lǐng)略到古代波斯的景觀和文化。

    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度假，列車上的設(shè)施極其奢靡，為期兩周的列車之旅就像是在超五星級酒店里居住一樣，只是還要更加自由一點，玻璃頂?shù)挠^景車廂、俄語教學(xué)、沿途博物館參觀，總之你想到的沒想到的，都能在每天變換的日出日落里來到你身邊。

    而換取這次度假的條件非常簡單，只是在出發(fā)點的荒野里為破敗的墳?zāi)公I上一束花。

    莫斯科是信奉東正教的城市，如果雪下的沒有這么厚，也許還能看見早就變成干花的花環(huán)放在那些墓碑前面，不過或許早就被風(fēng)吹走了。

    在一堆高豎的十字架中，只有這個小墓碑跟其他不一樣，那是一塊黑色的石頭，據(jù)說來自比莫斯科還要嚴(yán)寒的北極，冰封了百年的嚴(yán)寒。石頭上模模糊糊的刻著什么東西，而且透光度很高，里面像是被封進去了一個鐵皮盒子。

    酒德麻衣從蘇恩曦的背包里拿出一束花，花還很鮮艷，被裝在一個玻璃罩子里保存著。她輕輕地放在那個黑色的墓碑前。

    “為什么老板讓我們來這里，我特想知道這里面到底埋的誰？”蘇恩曦說。

    “這是我們的最后一項工作了，你就別問為什么了吧，趕緊搞完，要不然回去雪就下大了，到時候我們只好睡在雪里，因為你一步都邁不動?！憋L(fēng)雪劃過兩個女孩的臉，她們看起來年輕，其實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能被稱作“女孩”了。

    “反正老板把大部分產(chǎn)業(yè)都留給了路明非那個衰仔，自己說去周游世界了，就算我們玩?zhèn)€五六天，等到列車開了上車就行了，獻沒獻這束花他也不知道吧，不過說起來三無真是好運，跟老板一起去逍遙了。”

    “老板留給我們的那些也夠我們什么都不做逍遙一輩子好嗎，你別不知足了?！?/br>
    “反正等著唄，等著他們周游世界回來?！?/br>
    酒德麻衣又掃了掃墓碑上剛落上一層薄薄的雪，“老板說不用等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讓我們找個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去。”

    “嗨喲，誰看的上大小姐你呀?！碧K恩曦笑道。

    “走吧?！本频侣橐聰n了攏裝飾似的圍巾。

    風(fēng)聲依舊。

    這里不通車，要走出去還要五六個小時，所以兩人很早就啟程了，但走出去仍要快到天黑，風(fēng)霜刀子似的帶跑了酒德麻衣哼的小調(diào)。

    “Downthe Salley Gardenslove and I did meet.”

    “S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with little snowwhite feet.”

    “She bidtake love easythe leaves growthe tree.”

    “……”

    這天曾是她的生日，也曾是他們相遇的日子。

    沒有追思，沒有若望福音的吟唱，沒有告別儀式，也沒有緩慢的送行搖鈴。風(fēng)吹著一片溫室里精心培養(yǎng)出的Papaverradicatum花瓣貼在了黑色石頭做的墓碑上，生命嘲笑著死亡，可卻不知道那鐵皮盒子里也曾有一顆種子，努力悄悄綻放。

    花瓣被吹走了，雪也被吹走了，墓碑上的字跡是三個英文字節(jié)，這個墓碑顯然不是新塑的，溝壑遍布，已經(jīng)快要看不出寫的是什么了。酒德麻衣如果認(rèn)真辨認(rèn)，會發(fā)現(xiàn)這小小的墓碑卻涵蓋了不小的地方，與旁邊的墓間隔比普通的排列要寬。

    這里埋葬了兩個人。

    我們將重逢在水清沙幼白鳥飛翔的岸邊，那時我會死在席卷天下的戰(zhàn)場上，你教我種的那些花，都已枯萎。

    第14章 后記（2）

    二零一八年九月十六日，美國伊利諾伊州，卡塞爾學(xué)院。

    “你就不能快點？走路比我奶奶的輪椅還慢，我六點三十分在你宿舍門口敲門，你室友把我轟出來了一次，我就知道你絕對還沒起床，你看看你這什么態(tài)度，還想去搭訕學(xué)姐呢，偉大的尼德霍格奮戰(zhàn)奧丁流下的血就傳承了你這么一個敗家玩意？”

    鐘樓搖擺著響了九下，旁邊幾個二年級三年級的騎著摩托流星一樣的從布拉提身邊劃過，這個金發(fā)少年橫眉倒束，一臉像被欠了九百萬似的表情不加任何添加劑的擺在他頂多打40分的臉上。

    今天是卡塞爾學(xué)院獅心會和學(xué)生會的入會儀式，在這個非常適合享受柳橙汁、煎蛋和培根的清晨，無數(shù)個心懷熱血的年輕混血種們要正式成為校園兩大黑幫其中之一的小弟了。

    “反正你去你的獅心會，我進我的學(xué)生會，我們倆會場都不在一個地方，你得啵啥呢擱那，人黑王殿下流的血傳承的是初代種，三環(huán)五繞的跑咱這兒還剩下幾滴？我努力活到三百歲就算對得起我這身寶血了成不，兄弟？”

    扎黑馬尾的男孩兒跑的直喘氣。

    “你這就沒追求了，還去學(xué)生會呢，上任會長四殺屠龍載入校史，上上任已經(jīng)坐上校董的第一把交椅了，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希望你也能赤一赤?！?/br>
    黑馬尾白了他一眼，“我努力赤，行吧，不過說起來，我看我還沒赤呢，你先近陳者北京話講得倍兒棒了，我現(xiàn)在覺得你忒有語言天賦?！?/br>
    40分男孩顯然沒再想跟黑馬尾糾結(jié)赤還是黑這事，他看著中央廣場綠化帶邊閃過的一個穿和服的身影，一把勾過黑馬尾的脖子，悄悄說：“老陳老陳，我說的就是那個，紅發(fā)小公主，日本妹子，賊高冷，入學(xué)第一天就被評為?；耍欣嫌蜅l說她長得特像上上任學(xué)生會長夫人?！?/br>
    黑馬尾嘴一咧，眉毛挑的老高：“哎喲，名頭都給冠上了，這妹兒肯定不好撩啊，你這40分顏值就別想了，再說了，你知道人家倆哥干啥的嗎？”

    被光明正大說出40分長相的布拉提惱羞成怒，但八卦心至上的他告訴自己在面對掌握了第一手消息的友軍面前不易激動，于是他沉下一口氣，壓住火求知若渴的問：“干啥的？”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這可是內(nèi)部消息，我在守夜人聽老油條們專門開帖子說，他倆哥是日本分部的倆老大，懂不，黑幫扛把子，當(dāng)年跟咱楚會長路會長提著刀砍過白王的，現(xiàn)在金盆洗手開大公司了，定個小目標(biāo)就掙幾十個億的那種，人為啥叫紅發(fā)小公主而不是紅發(fā)小學(xué)妹你知道嗎？咱甭管她紅發(fā)紫發(fā)，就這“小公主”仨字兒，我看你就拿不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