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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鎮(zhèn)北將軍,大燕戰(zhàn)神,好大的手筆! 見溫衡怔在當場,葉卿看了他一眼,便大步離開。 走了幾步,忽然又折返回來,單膝跪地,雙掌捧著溫衡高挺的肚腹,隔著衣衫,極致珍惜地親了一口,抬頭一笑,眸中滿是柔和:“季平,你是葉家的恩人,我替葉家列祖列宗,謝謝你?!?/br> 說完,不待溫衡反應(yīng),起身大步離開,這一次,再沒有回頭。 溫衡只覺得一時之間,自己整個人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葉卿大步走完他最后的光陰,而且,還是自己親手把他推向這樣的結(jié)局。 不知站了多久,整個人突然抖得厲害,心臟一陣陣收緊,揪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腹中一陣猛烈的抽痛,疼得他俯身抱住大腹,咬牙硬忍,額上不斷冒出細密的汗珠。 好容易緩過來,一手緊緊捏著虎符,一手托在腹底,匆匆往軍營門口趕去。 可是,來不及了。 幾位留守將領(lǐng)面色難看地站在門口,定定地望著茂山城的方向,久久沒有回神。 溫衡趕上前去,逮住一個急急問道:“將軍呢,將軍已經(jīng)走了?” 那人怔怔答道:“走了,只帶了幾十個人?!瓕④娬f,此去九成九是回不來了,去與不去,讓將士們自己選擇,隨他去的,必定同生共死,戰(zhàn)至最后一人。” 旁邊的將領(lǐng)甚至灑下了幾滴男兒淚,他抬手隨意抹了抹:“連我們幾個都不讓跟著,說是留守軍營,責(zé)任重大。屁的責(zé)任重大!” 溫衡聽后,只覺腦中有什么東西爆了,整個人渾渾噩噩,仿佛沒了意識,連前方大勝,夷狄再次敗退的消息傳來,都沒有喚回他的神志,自然,腹中一陣重似一陣的抽痛發(fā)緊,也被忽略了。 大勝回營的將士們聽說了夷狄屠城的事情,馬不停蹄趕往茂山城,帶回來的,卻是整座城池里僅剩的五個活人,以及前去馳援的將士尸體,甲胄加身的葉卿,赫然在列。 出去時干凈整潔、威風(fēng)凜凜的盔甲,此時已經(jīng)破爛不堪,染盡了血污,盔甲上留下了多少刀劍傷痕,里頭的身體上便有多少,數(shù)也數(shù)不盡…… 只道是,大燕戰(zhàn)神的時代,結(jié)束了! 溫衡以監(jiān)軍的身份,加上手中虎符的分量,將所有人趕出主帥營帳,親自為這具尸體凈身,換上嶄新的盔甲,還他一份將軍的體面。 他們大燕的鎮(zhèn)北將軍,護佑萬民的戰(zhàn)神葉子衍,合該體體面面地走。 將尸身平放在兩人都曾睡過的床榻上,行尸走rou一般強撐著辦完所有事情,溫衡終于卸了力氣,整個人蜷縮在葉卿的尸身旁邊,顫抖著抱住大腹悶哼不斷,眼角抑制不住地滑下淚珠,不知是疼的,還是心里苦得緊。 羊水不知何時已經(jīng)破了,后邊濕漉一片,肚腹已經(jīng)發(fā)緊發(fā)硬,陣痛間隔十分接近,溫衡知道,孩子已經(jīng)等不了,急著要出來了,把他另一位父親等回來以后,便再也等不了更久了。 想到孩子,溫衡陡然清醒了幾分,這孩子不能出生在軍營里,他必須另外找個地方。于是扶著后腰下了床榻,看著葉卿滿是傷痕,仿若睡著的面容,心中暗道,你放心,我一定讓你葉家的血脈延續(xù)下去。 整了整皺巴巴的披風(fēng),咬牙走向馬廄,要了一輛馬車,獨自駕車出了軍營,往南方而去。 顛簸疾馳的馬車對即將臨盆的溫衡而言,是一種不小的折磨。 離了軍營,他已經(jīng)不需要再強忍,溢出喉頭的慘呼飄散在風(fēng)中,轉(zhuǎn)瞬消弭于無形。 此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夕陽的最后一抹光線消失在地平線,整個荒原逐漸暗沉下來。 恍惚間,馬車上又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從溫衡顫抖的手中接過韁繩和馬鞭,趕著馬車繼續(xù)往南,手掌空閑下來,輕輕摸了摸溫衡的臉頰,柔聲道:“乖,去里面休息,再往南走上一陣,就讓這著急的小家伙出來?!?/br> 手掌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溫衡卻管不了這些,他癡癡地望著這個人,幾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夢里,還是在現(xiàn)實。 揮鞭的人再沒有說話,溫衡心里一陣空一陣滿,翻江倒海似的,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聽話地退進馬車,他怕自己一說話,這不知是夢境還是幻象的人,會就此消失無蹤,況且,腹中的巨痛讓他眼前發(fā)黑,確實是撐不下去了。 駕車的人自然就是葉卿,是葉卿的魂,模樣還是原主的模樣。 這是他的金手指,在身體斷氣的那一刻,讓007將他的魂從身體里扯出來,原先心梗而亡時,因為持續(xù)的過程很短,他并沒有太大的感覺,這一回是真正被亂刀砍死,那種直擊靈魂的痛苦,他絕不想再體驗第二遍。 魂體白日里無影無蹤,夜里卻能現(xiàn)形,和聊齋的故事里一樣,因為成了魂體的緣故,葉卿整個人沒有一絲溫度,觸感冰涼。 入夜之后,他立刻現(xiàn)出身形,助即將臨盆的溫衡駕車。 馬車停在一個小村莊不遠處的山坳里,夜色掩蓋了一切,在成了魂體的葉卿眼中,卻和白晝時沒有兩樣,他掀簾鉆進車廂時,只見黑暗中,溫衡抱腹蜷縮在角落里,整個人抖若篩糠。 葉卿伸手替他解了衣衫,松開緊緊勒在腰腹間的束腹帶,頓時,肚腹再度脹大了不少,仿佛要爆開一樣。 溫衡完全沒有反抗,任由葉卿動作,嘴里卻時不時呢喃一句:“是你么?”極輕的聲音,還能聽得見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