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往昔之痛 (2214字)

    第二六章昔痛

    賀紓笑笑，聽話地要起身。趙頊按住他，“你躺著，我去取來。”說完，走到桌前，從食盒里拿出一個碧玉盅子，端到賀紓面前。

    賀紓受寵若驚，極度不安，趙頊卻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笑嘻嘻地說：“繁衣，你看，這是我做的翠玉雪蓮羹，用深山的雪耳加冰糖燉上三個時辰，然后加入取自竹葉心的青液，最后調(diào)上蛋清。于心可以除憂祛煩，于身能夠滋補養(yǎng)健。眼下你服用是最合適不過了?！?/br>
    繁衣看著那翠玉雪蓮羹，清澈的透亮的羹中纏繞著絲絲青綠，蛋清化成雪花般綿綿軟軟……不由得笑道：“皇上，這肯定不是宮廷食譜的做法，您是從宮外學(xué)來的，您一定到過江南?！?/br>
    “哈哈哈，知我者，莫若繁衣也！”趙頊頗為開懷，點頭道：“你猜對了，十幾年前我在江南的湖州呆過不短的一段時間?！?/br>
    賀紓撲閃著純澈的大眼睛期待著下文。趙頊笑著輕敲了他一下，“別轉(zhuǎn)移話題，快吃了，都要涼了?！?/br>
    賀紓只好端起盅子一飲而盡，趙頊這才滿意地看著他。賀紓接觸到趙頊的目光，心中一暖，一句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皇上，您真像我哥哥?！?/br>
    趙頊撫著他的鬢角的柔發(fā)，隨口問道：“你哥哥？你是說，你的義兄？”

    “是的，我們不是親兄弟，但他一直對我很好，如果不是他，我早死了。”賀紓點點頭，想起哥哥以及一家人的慘死，眼里又浮起一層哀傷?！昂髞砦颐靼琢?，我根本就是一個不詳之人，義父一家都是受我連累而死的?！?/br>
    “你是說，那場大火不是意外？”

    “大火只是毀尸滅跡，銷毀罪證?！辟R紓把當(dāng)晚一家人如何遭黑衣人殺害、自己又如何逃生的經(jīng)歷講了一遍。

    趙頊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怎么能確定黑衣人要殺的是你，而不是你家人？”

    賀紓嘆息一聲，“我從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我一出生就被拋棄在太湖邊，我哥哥在一片蓮葉上找到了我，把我?guī)Я嘶丶?。義父一家都是普通的漁民，哥哥總是說，我跟他們不一樣，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br>
    趙頊看著賀紓清雅脫俗的姿容，會心一笑。

    賀紓卻是神色凄然，沉浸在痛苦的回憶里，“那天晚上，黑衣人殺死了我父母，捉住我和弟妹，脫掉我們的衣服，在我們身上找什么‘蝃蝀之印’。我弟妹身上沒有，被他們一刀捅死。這時候，我哥哥回來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會有那么大的能耐，把我從那群黑衣人手里救出來，帶著我逃到太湖邊，但是，最后，他還是沒能逃脫黑衣人的毒手，他死之前不斷地叫：紓兒，快跑…。?！?/br>
    賀紓一陣哽噎，實在說不下去，只覺得心痛如絞，渾身顫栗不已。趙頊忙把他圈在懷中，柔聲勸慰，賀紓?cè)滩蛔∈曂纯奁饋怼?/br>
    過了好一會，賀紓漸漸止住了悲聲，只是眼淚還在不斷滑落。

    趙頊又問道：“那你身上有那個什么蝃蝀之印嗎？”

    賀紓無力地靠在趙頊身上，喃喃地說：“我肩頭確實有一個胎記，卻不知是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天晚上的事成了一個可怕的迷，一個殘酷的噩夢?！?/br>
    趙頊用力握住他的手，堅定地說：“繁衣，你放心，朕一定會查明真相，為你一家報仇雪恨！”

    賀紓忙抬起身子，掙扎著要下跪，被趙頊制止了，“好了，繁衣，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謝也不遲。但是，朕還有點要弄清楚。”

    “皇上請問?！?/br>
    “你說你義兄只是一個漁夫，又怎么會是那群黑衣殺手的對手？”

    “這事后來我也很奇怪，哥哥救我的時候，確實像另一個人似的。但哥哥已經(jīng)死去，我也不得而知?！?/br>
    “繁衣，當(dāng)時你多大了?！?/br>
    “剛滿十二?！?/br>
    “也就是十年前?！壁w頊思忖著，“在江南——”忽然沉默了，臉上黯淡下來。

    賀紓奇怪的問：“皇上，當(dāng)時您也在江南嗎？”

    趙頊停了一會，才道：“是的。”眼里掠過一絲沉痛，又說：“當(dāng)時，我送一個故友的靈柩回鄉(xiāng)……”

    賀紓小心翼翼地問：“皇上，您的故友——就是您要跟我說的那人，是嗎？”

    趙頊勉強一笑，“我以為你已經(jīng)忘了，呵呵。其實，也沒有什么好講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辟R紓從來沒有見過君王像現(xiàn)在這副樣子，雙目失神，不知看向何方，眼底隱藏著深不見底的孤寂和哀傷。

    賀紓將自己的手覆在君皇的手上，誠摯地說：“皇上，如果回憶使痛苦，就不要想了。就像已愈合的傷口，再次被硬生生地撕裂，是多么可怕?！?/br>
    趙頊搖搖頭，“無妨，我心里的傷處恐怕永遠(yuǎn)也不會愈合了，再撕裂一次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長長一聲嘆息，繼續(xù)道：“那個人，他叫程纓。是一個溫雅如月，才華傾世的人兒?！?/br>
    賀紓忽然插言道：“程相？”

    趙頊驚異地望著他：“誰告訴你他就是程相？”

    賀紓知道自己失言，掩飾道：“我，我也是看到前朝的一些案卷，偶爾提到程相?！?/br>
    趙頊沒有再追問，繼續(xù)道：“程纓確實也曾官拜副相，只可惜上任不到兩年就去世了?！?/br>
    賀紓低柔一笑，凝視著趙頊，目光蘊藉，“程相一定是皇上心中最出色的宰相，無人能匹敵！”

    趙頊卻沒有笑，神情地說：“不僅如此，程纓更是朕心中最喜愛最珍視之人。即使他最后背叛我，甚至要置我于死地……我愛了他一輩子，也恨了他一輩子，最后他卻匆匆離我而去，我才知道，永遠(yuǎn)沒有人能代替他在我心中的位置?！?/br>
    事隔多年，我心中早已沒有了愛恨，卻不知道，我們這一生的糾纏，到底是我毀了他，還是他毀了我？……”

    ☆、第二七章 質(zhì)疑詰問 (2136字)

    “我們這一生的糾纏，到底是我毀了他，還是他毀了我？……”趙頊的這句話深深地留在了賀紓心里，使他明白到高高飄渺在云端的九五至尊原來有著不為人知的隱痛，睥睨天下的君王身體里跳動的不過是一顆凡人的rou心。

    從此，他看著君王的眼神中，除了崇敬和恭敬，又多了一份靈犀相通的親近。對此，趙頊也覺察到了，內(nèi)心覺得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