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回來了，我好餓?。　?/br>
    一個年逾五十的婦女走出來，手上還拿著蔥：“哎呀，阿起你怎么又瘦了！我給你燉了雞湯！你多喝點！還有你，綿綿，哎喲我就說女孩子不要當醫(yī)生嗎，你看你，臉色像什么樣子啦......”

    “我胖了，真胖了。”

    “臉都凹進去了還胖！真的是我跟你們說，現(xiàn)在太瘦了身體不行的！你沒看電視里都說了嘛，動不動加個班就出事了的，你自己是醫(yī)生，自己還不清楚的啦？”

    “好好好......”

    江起浮很乖巧地進廚房幫忙打下手，沒多久，一頓香噴噴的晚飯就擺上桌了。

    江mama應(yīng)該是個話癆，一直問東問西，各方面都想知道。她問什么，江起浮就答什么，每個回答都能讓江mama欣慰一笑。

    吃過晚飯，江起浮去洗了個澡，江mama拉著江連綿在房間里嘮嗑。

    浴室里，江起浮剛脫完衣服，想起來沒拿換洗的衣服，就走了出去，路過房間就聽到江mama有些擔憂地問：“綿綿啊...你看，阿起他...他從來沒帶女孩子回來過。唉，雖然我知道他自己就想做個女孩子...可是我以為吧，他喜歡的還是女孩子，所以我總也沒過得去心里那道坎。他不會喜歡的也是男人吧？”

    那語調(diào)，緊張十足，能讓人聽得出她對這種假設(shè)的害怕。

    跟著就是江連綿的反問：“媽，阿起喜歡男生還是女生，你很介意嗎？”

    “我要是說不介意那是為了讓阿起心里舒服點，”江mama無奈，聲音里有點哽咽的滋味，“我知道他是個好孩子，可沒有哪個當媽的愿意看著自己的孩子這么...這么另類?！?/br>
    “媽，我還以為你早就看開了?！?/br>
    “我不是看開了，我是不得不裝作看開。你們爸爸已經(jīng)不要他了，要是我這個當媽的再嫌棄他，那不是要他的命嗎？綿綿，你不要覺得mama想法老舊，mama畢竟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你們年輕人在想什么，mama并不能全明白，能做到現(xiàn)在這種程度的開明，已經(jīng)是mama的極限了?！?/br>
    說著說著江mama還是抹起了眼淚：“要是生的是個真正的男生該多好，這樣咱們一家子都不難過?！?/br>
    “媽...”江連綿拍著江mama的背，不知道怎么安慰比較好。她知道，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mama了。

    江起浮喉結(jié)動了動，上下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躡手躡腳離開，回到浴室。

    看著鏡子，他似乎看到了三個自己。一個站在左邊，是男的他，一個站在右邊是女的他，中間一個沒有表情，看著他們在爭吵。

    男：“你看到?jīng)]有，我才是天生的性別！沒有人希望江起浮是個女人！他從生來就該是個男人！”

    女：“可他不是！他痛恨你留在他身上的器官，他惡心，他想吐，他喜歡的是像我這種女人一樣去生活！”

    男：“生活？讓一家人都跟著痛苦的生活？你的孝順呢，不要了嗎？”

    女：“那我做錯了什么！我的尊嚴呢！憑什么剝奪我的權(quán)利？”

    男：“沒有你，他母親本可以有個恩愛的丈夫，貼心的兒女；沒有你，江連綿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都不敢找對象，生怕別人知道了你的存在，會傷害到他！”

    女：“所以從一開始你就錯了！如果一開始就是我出現(xiàn)，怎么會有這些麻煩？！”

    男：“你變態(tài)！”

    女：“你才是敗類！”

    江起浮捂住耳朵，整個人都難受得發(fā)抖：“閉嘴...閉嘴...你們閉嘴！別說了！別說了！”

    打開花灑，冷水澆頭。

    江起浮也忘記了是什么時候愛上這種自虐的方式去放逐自己的靈魂，讓身體的溫度逼近死去的尸體，這樣才能讓那兩個水火不容的靈魂冷卻下去。淋了一會兒，他才突然很痛苦一般蹲下身去，借著水聲的喧嘩在那里大哭。

    對不起，mama，我也不想生來就是個怪物的。

    對不起，jiejie，我是個給你惹麻煩的負擔吧。

    這天晚上，江起浮還是堅持要回自己的房子睡覺，但他一直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走了很久。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華燈初上，街頭開始熱鬧起來，百貨商場門前做著各種各樣的活動，一個小姑娘過來攔住他，說：“小jiejie...額...不好意思，小哥哥能不能掃個二維碼，只要下單買東西，我們會送許愿標簽哦。抽中錦鯉的話可以幫你實現(xiàn)愿望的哦！”

    江起浮臉色有點青，嘴唇也沒有什么血色，露出很虛弱的笑：“實現(xiàn)...什么愿望都可以嗎？”

    “對啊，都可以啊，你看很多人都寫了出國旅游啊、買首飾啊之類的，你要不要也寫一下，最近商場大放血，活動力度很大哦......”

    現(xiàn)在的小姑娘說話真的厲害，機關(guān)槍似的，吧嗒吧嗒，都不等人消化。

    只是她說著說著突然停住了，頗為緊張地看著江起浮：“那個...小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江起浮木木地回：“沒有啊...我很好。”

    “可是你...”她從口袋里掏出紙巾，很熱心地在江起浮臉上擦了擦，“好啦，不買也可以的，你不要哭嘛，那我偷偷給你一個許愿標簽，你不要告訴別人哦~”

    哦...原來他不由自主還在落淚么？江起浮擦了一下，果然，臉上濕漉漉的。

    小姑娘剛說完，又有新的路人走過來，她忙著把許愿標簽和比塞到江起浮手里，又去給新的人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