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樂看到狀若瘋癲的他，心疼地搖搖頭，卻依舊在他身邊陪著。在越來越深的夜色中，昭樂皺起了眉頭，他開始懷疑，懷疑成喬是否還在這里，他甚至開始懷疑成喬是否還有命留在這里。但是，他無法對已經(jīng)急紅了雙眼的楚政說出這些。

    有齊國士兵找到他們。昭樂聽過他的稟告后，輕聲道：“將魏大人與趙靈宮秘密送往我軍營中，派人和楚軍一同守住宮門，以防百姓作亂攻入趙宮?！?/br>
    “是?！饼R軍的士兵大多都十分懂規(guī)矩，他應(yīng)了一聲，連看都沒有看楚王一眼便離開了。

    昭樂抬頭看了看越發(fā)陰沉的天空，這醞釀?wù)惶斓拇箫L(fēng)雪，怕是就要來了。他叫住那名士兵：“去找兩個斗笠來?！?/br>
    聽到他的話，楚政扭過頭，看起來有些恍惚：“要下雪了嗎？”

    “是?！闭褬伏c頭，湊到楚政身邊?！胺讲艁砣朔A告說趙宮的宮人都已安置妥當(dāng)，你可以安心找成喬了。別急，我陪你一起找。”說著，他伸出手敲了敲身旁一塊青石，然后微笑著搖搖頭：“不是?！?/br>
    楚政也笑了笑，彎下腰繼續(xù)敲擊著地面。半彎著腰的昭樂停了下來，看到這樣的楚政，他心里有些憂傷。不一會兒，士兵送來了斗笠，昭樂接過來后，將一個斗笠隨意放在自己頭上，又拿著另一個斗笠給楚政戴。

    楚政握住他正在系帶子的手：“多謝你肯陪著我?！?/br>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昭樂抽回手，開始整理自己頭上的斗笠。

    天亮了。

    楚政無力地坐到一塊大石上，從昨天攻入趙宮后，他便一直在尋找成喬，那整整呼嘯了一夜的風(fēng)雪更是耗盡了他的體力。而毫無蹤跡可尋的成喬，令他本就已經(jīng)無力的身軀，更加沉重。

    昭樂拍拍他的肩，手下那件披風(fēng)已因風(fēng)雪變得冰涼：“或許長安君趁亂離開趙宮了，天大地大，不定跑到哪里去了。你莫要著急，回去后，我也撒出人手幫你一起找他。他一個大活人，總不會鉆到地下去。慢慢尋找，總會找到的……”

    找遍了趙宮每一處都毫無線索，看來成喬確實不在這里。楚政嘆了口氣，輕輕拍拍昭樂的手：“我們回去吧，這一夜你也累了?！?/br>
    昭樂點點頭，兩個人踏著泥濘骯臟的雪地，向著宮門口走去。他們的士兵還在那里等著。

    在之后的日子里，不管是楚國，還是齊國，都派出了許多人在四處尋找長安君成喬。

    沒有人告訴他們，長安君早就已經(jīng)死了。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瘋傻了的趙靈宮，其余的都已經(jīng)死了。當(dāng)年在城樓上喊話的將軍和知道這件事的將軍，都在攻城之日死于楚政手中。

    唯一的答案，被楚政親手扼殺，這是他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

    ☆、第二十五章 聘聘之死 (2463字)

    一件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在楚政和昭樂出城回營的時候發(fā)生了。

    趙都城內(nèi)的百姓在趙都令的帶領(lǐng)下，于城門附近圍住了正要出城的昭樂和楚政。百姓手中并沒有可以威脅到他們的兵器，對于二人所率領(lǐng)的騎兵來說，百姓手中的菜刀和木棍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然而，百姓們憤怒的目光足以焚燒一切。

    這是怎么了？昭樂向身旁的楚政投去了問詢的目光。

    楚政搖搖頭，他和昭樂一樣無法理解昨日還躲在房中的百姓為何會突然發(fā)難。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們昨天入宮之后，聯(lián)軍對百姓做過什么？但是楚齊兩軍向來軍規(guī)森嚴(yán)，豈會有違背軍令之輩？

    他身后的騎兵已經(jīng)蠢蠢欲動。

    跟隨楚政的自然是楚國最為精銳的騎兵。他們都是這個年代罕見的鐵騎，精鐵馬掌以及身上精鐵和堅韌皮革制成的馬具足以令百姓畏懼。此刻，戰(zhàn)馬正在不停地撩動鐵蹄踩踏地面，為首的那幾匹戰(zhàn)馬已經(jīng)高仰頭顱發(fā)出嘶鳴，向百姓也向楚軍，表明了它們的不耐。

    戰(zhàn)馬的變化無疑讓雙方的形勢更加緊張。圍住楚政他們一行人的百姓中已經(jīng)有人開始畏縮，但是有更多的人則選擇了舉起手中的刀棍。一場軍隊與百姓間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到達了一觸即發(fā)的境地。

    年邁的趙都令籠著手，站在楚政和昭樂馬前。他身后是數(shù)以萬計的趙都百姓。

    老人渾濁雙眼中迸發(fā)著的是憤怒與仇恨：“我們東部的百姓已經(jīng)死在爾等鐵蹄之下，難道我還有什么畏懼嗎？盡管讓戰(zhàn)馬踏過我的身體，為楚齊聯(lián)軍和趙都百姓的仇恨再添上一筆吧！”

    昭樂一愣，扭頭怒視身旁的楚政。他了解自己的軍隊，知道他們不會違抗他的命令，那么襲擊百姓的只可能是楚軍。

    楚政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并不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昭樂瞟了他一眼，不顧楚政和身后齊軍的阻攔，翻身下馬，拉住趙都令的手：“老人家，您放心，姜昭樂定給您和您身后的趙都百姓一個交代。若是我齊軍傷了百姓，姜昭樂絕不姑息！”

    聽到昭樂已表了態(tài)，楚政也對趙都令微微頷首，說了類似的話。

    身后的騎兵早已飛馳而去，前往城外大營調(diào)查是誰殺害了趙都東部的百姓。起初，那兩名騎兵離去之時，還有些許百姓阻攔，生怕他們是出去尋找?guī)褪?。趙都令擺擺手，讓百姓放行。

    趙都令反握住昭樂的手，早已老淚縱橫：“能得殿下這句話，老朽便安心了?！?/br>
    “昭樂身為太子，自當(dāng)一言九鼎。老人家您大可放心?！闭褬放呐睦先说氖?。

    在這時，不管是昭樂還是楚政，都認為殘殺趙都百姓的是楚軍，而答案令他們吃驚。包括回來稟報的騎兵，也對這個答案感到吃驚不已，他不敢將這個答案公之于眾。騎兵湊到昭樂耳邊：“殿下，是舊梁公子……”

    昭樂心中的驚訝可想而知，臉上卻仍不動聲色，對趙都令笑微微地說道：“我已查明是誰率軍殘殺百姓，然尚需審問方可軍法處置，老人家可否讓百姓們讓出一條路，也好讓我與楚王陛下回營審問?！?/br>
    趙都令聽著身后百姓們的叫罵，無奈地搖搖頭，抬起手，命令百姓們?yōu)檎褬泛统⒁约八麄兩砗蟮蔫F騎，讓出一條路。直到楚政和昭樂出了城門，城中的百姓猶在叫罵不休，趙都令皺起一張老臉，語氣極為嚴(yán)厲：“休要吵鬧？若非為了爾等性命，老朽便是拼死也會與之一搏！方才那昭樂太子雖是商量的口氣，然他身后的楚王早已按捺不住！若老朽仍與爾等那般不通道理，只怕楚軍的鐵蹄早已踏碎了爾等腦殼！”

    年長些的知道厲害，已然安靜下來。唯那些年少的，不知厲害，空有熱血，竟是cao著粗陋的刀棍便要追出城去。趙都令怒道：“當(dāng)真有本事，方才為何不使？偏到此刻才肯追逐叫罵！”他大步走到城門邊上，一揚手。“想去送死的，老朽絕不阻攔！此刻城門大開，爾等盡可沖殺出去！”沸騰的人群安靜了。

    公子羽被反綁著手臂推入昭樂大帳之中。

    “綁我做什么！”公子羽怒目而視。

    昭樂捧著手中的茶，安安靜靜地并不說話，將審問公子羽之事全權(quán)交給了楚政。楚政偏頭看了昭樂一眼，暗暗揣摩著昭樂的心思。一時之間，竟猜不出昭樂是要公子羽生，還是要公子羽死。

    對于楚政的責(zé)問，公子羽供認不諱，并朗聲說道：“我軍既已攻下城池，殺他幾個百姓又有何干？”

    昭樂放下茶杯，悠悠地嘆了口氣：“得民心者得天下，你這般屠殺百姓，令我軍失去民心，難道不算過錯么？況且，早在入城之時，我便已下令嚴(yán)禁屠殺百姓，你違背軍令還有何話可說？再者說來，依照命令，你應(yīng)在我等攻破城門之前便已進入趙都，而你卻是在我等攻破西城門后，方才破了東城門。這三條加起來，該當(dāng)何罪？”

    公子羽狠狠一咬牙，罵道：“姜昭樂，你就是想我死！”

    昭樂笑笑，剛要開口回答，便有人沖入帳中，他定睛一看，竟是聘聘。他繃起臉，命令道：“聘聘，出去。”

    聘聘搖搖頭，眼中飽含淚水：“昭樂哥哥，你饒了哥哥吧……”

    “聘聘，聽我的話，出去！”昭樂站起來，指著公子羽?！敖袢账匾獮橼w都百姓償命！你與我多說無益，只會令你我徒增傷感！”

    他身旁的楚政忽然勾勾嘴角：“公主還是請吧！今日若無人為百姓償命，怕是民心大亂，這一仗可就是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