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珣點頭。楊嶠沉吟片刻，“你可有許久未見的知交故友？”

    柳珣搖頭，“都是酒rou朋友。”

    楊嶠看他的眼睛，來人無意傷柳珣，對他口稱登徒子，也許是柳珣的朋友，但是為什么又不打招呼轉(zhuǎn)身就走，他到底是不是暗中跟蹤柳珣的那個人。

    兩人對視著發(fā)呆，在外人看來倒像是情意綿綿。

    楊嶠走后，柳珣并未進(jìn)門去，反而是往外走，“是哪位朋友，大可出來一見?！绷戇B喊三聲，然后被突然出現(xiàn)的人風(fēng)一般擄至偏巷，并不進(jìn)入巷深處，借著外頭大道的微光，柳珣也不至于害怕。

    柳珣怕黑。

    柳珣偏頭打量著來人，個子雖高就勾著背，身形精壯，一頭滿是打結(jié)的長發(fā)，額發(fā)蓋住眉眼，膚色黝黑，看不清五官，衣裳襤褸卻無異味，看衣服樣式像是北邊來的?！澳闶钦l？”

    來人粗喘起身，粗嘎的嗓音說，“楊嶠對你不懷好意，你不要和他走的那么近?！?/br>
    “你是誰？”柳珣說。“楊嶠與我是至友，你說不懷好意我就信你？”

    “楊嶠是太子的人，你現(xiàn)在查的案子和太子有干系，你和楊嶠見面可曾說過案件的事？”那人問，見柳珣沉默便說。“楊嶠便根據(jù)你的案件審查進(jìn)度，建議太子如何行事，國舅去跟圣人坦白，圣人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柳珣沉默，“圣人若要治國舅，便是國舅坦白認(rèn)罪，也是躲不了的。”言下之意是圣人本來就不準(zhǔn)備治國舅的罪。

    “國舅膽大枉法之事又何止只有偷截稅銀這一事?！眮砣苏f。

    “他做過什么事我都會一件一件的查出來?！绷懻f，“圣人處置不處置，圣人做決定，我定要所有污穢都展露在陽光下，讓無辜的人得到他該得的公正。”

    “既如此，你就和楊嶠保留距離吧?！蹦侨苏f，無人知他頭發(fā)蓋住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欣慰?！澳汩L大了?！闭f罷他轉(zhuǎn)身幾步輕功飛走了。

    “喂，你還沒說，你是誰。”柳珣在原地跳腳問。

    第47章 可憐無定河邊骨（八）

    柳珣查李天寶的不法事，一件一件攤開在李天寶面前來審，李天寶額生冷汗?！傲笕?，當(dāng)今之急不該是把國舅截稅銀的案件了了嗎？”

    “那怎么辦，你非說銀子給國舅了，國舅非說他沒有，我也變不出銀子來，圣人那又等著結(jié)果，我總要有點東西給圣人看?！绷懧唤?jīng)心的說。

    李天寶沉默了一會，從牙縫里擠出一句，“還請柳大人給老朽一條生路?！?/br>
    “李大人莫不是還在做青天白日夢，私截稅銀可不是小罪，只要皇后還好好的坐在那，國舅自然動不了根骨，那么誰來為這件事負(fù)責(zé)？李大人這點領(lǐng)悟都沒有嗎？”柳珣說。

    “我要見國舅，我要見太子。”李天寶說。

    “你要見圣人，我可以幫你傳話，至于其他，李大人還是老實配合我的審查吧。就算是死，也有重于泰山，輕于鴻毛之分。李大人自然明白，還有禍及后人和不禍及后人的死法?！绷懻f。

    “我與柳大人遠(yuǎn)無怨近無仇，柳大人當(dāng)真一點活路都不給我。”李天寶說。

    “李大人抬舉我了，我一個小小刑部員外郎，沒有斷人生死的權(quán)利，你的生路都在圣人手里呢?！绷懻f，“當(dāng)然了，圣人要不要放你生路，也看我調(diào)查出來的東西?！?/br>
    “李大人，謊報邊軍人數(shù)，制作假功績，克扣邊軍軍餉口糧，李大人，看來你和兵部的合作很順利很深入啊?！绷懻f。

    “柳大人何須陰陽怪氣，身在朝廷，身不由己罷了?！崩钐鞂氄f，“柳大人新進(jìn)官場，我作為過來人也給柳大人提個醒，有些事不要仗著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正義就魯莽行事，最后吃虧的是你自己。奉旨辦案，好威風(fēng)，柳大人也須記得，圣人不要的一把刀比山野的枯枝都無用?！?/br>
    “謝李大人提醒。”柳珣說。嘴下卻不容情，查出來的一件件不法事到底讓李天寶簽字畫押認(rèn)罪，按了手指印的李天寶萎頓猶如老了幾歲?！罢媸呛笊晌钒??！?/br>
    “李大人，你還要見國舅嗎？”柳珣收好供詞，俯首在李天寶耳邊低聲耳語問道，“李大人這么配合，柳某也不是不能行個方便?！?/br>
    “老朽已經(jīng)大勢已去，還見國舅作甚，國舅又能頂個什么用？”李天寶呲笑道。

    柳珣并無刻意經(jīng)營在刑部的關(guān)系，卻驀然發(fā)現(xiàn)，如今他在刑部已經(jīng)行動無阻了，當(dāng)時初到刑部報到，看不了幾個正眼不說，親隨下屬都不能進(jìn)刑部的大門，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得得兒每日都能進(jìn)來送午膳，得得兒是個活絡(luò)性子，但是能混的和底層官吏稱兄道弟，也是看柳珣的面子。

    自柳珣審案來，刑部私下都傳遍了，這柳大人看著芝蘭玉樹芊芊弱質(zhì)書生一個，和刑部八竿子達(dá)不到一塊，以為在刑部只是個過路，哪知道他一下大獄套口供那叫一個老練啊，長的那么漂亮，說出的話卻可以令人挫骨揚(yáng)灰，陰森森的牢房，玉雕的面容，老實的犯人，私下都傳柳大人莫不是有妖力呢，不然在他手上怎么那么老實。

    說打板子眼都不眨，人不開口他就能當(dāng)真打到死。

    都偷傳他是玉面羅剎。

    誰還會不給他面子。

    察覺到刑部對他的變化，柳珣也沒說什么，做事的時候更順手就成了。

    侯府的老太太說家里有喜事，讓幾房人都聚在一起熱鬧一下，柳珣跟著父母過去才知道，他的好大哥，柳瑯，終于不吊在科舉這一條梁上，由監(jiān)生的身份謀了個兵部的差使，兵部令吏，跟著駕部主事。起點是低了點，但是一開始就跟著主事，好好做也不是不成。

    柳珣都笑了。他也沒說自己正查著兵部呢，柳瑯這個兵部令吏怎么來的他管不著，但是顯然沒有老太太說的被貴人看中那么簡單。好死不死這個時候，怎能不讓人誤會。他和刑部不搭，柳瑯和兵部能搭嗎？

    他還能騎馬能騎射，柳瑯可是出門不是坐轎就是馬車的主。走過最長的路大概就是他的書房到老太太房里請安的距離。

    柳珣和柳琯說了一下，柳琯應(yīng)一聲知道了，他也勸柳珣，既然有人對你釋放善意，有些事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朝中做官，不好把所有人都得罪的。

    “我知道當(dāng)圣人的刀危險?！绷懻f，“但是既然圣人選了我，我難道還能收在袋子里？”

    “你現(xiàn)如今真的長進(jìn)多了?！绷g說。

    “一路走著，走到這了就繼續(xù)走唄?！绷懻f。“我這樣的人，要是甘心當(dāng)個擺設(shè)，外面的話該不能聽了。”

    “三哥啊。你得做好準(zhǔn)備，我預(yù)計著我這官得越做越大?！绷懻f。

    “行，等著你進(jìn)紫英閣功臣殿，給咱家長臉?！绷g說。

    楊嶠如今神判之名愈甚，他也是憋著股勁呢，現(xiàn)在神都的人碰上案子都愛上京兆尹敲登聞鼓去，搞的刑部氣的牙癢癢，各種私底下臺面上的給京兆尹甩臉子。

    京兆尹可不在乎，上上下下一股翻身把歌唱的嘚瑟感，還有好事人說，柳大人最近怎么不來了？刑部沒一個好人，柳大人還是不錯的。其余人來給個白眼兒，柳大人來了還是得好茶好座的招待著。

    楊嶠聞聽只是笑，心情卻高興不起來，柳珣在避著他，好端端的為什么又避著他了？是不是那個奇怪的人又去找了柳珣。

    不得不說楊大人的直覺還是挺敏銳的。

    柳瑯約柳珣在外喝酒，柳珣赴宴，一個偏辟的山莊，外頭平淡無奇，里頭金碧輝煌，柳珣落座，“大哥難得請我，希望不要是宴無好宴。”

    “怎么會?！绷樥f，“知道柳珣好酒，我還特意去尋了一瓶好酒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