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萬里_分節(jié)閱讀_55
他并未回頭,只說了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語。他身后的土炕上躺著個俊美的男人,那男人大睜著無神的雙眼看著斑駁的天花板,良久后才低沉地應了一聲。 “喝藥吧?!?nbsp;少年轉身回來,端起放涼的藥碗,舀起一勺酸苦的藥湯。男人的眼睛逐漸開始有了焦點,仿佛被從放空的寰宇之中拉了回來,他看著少年青澀卻又堅毅的臉,張開了嘴。 少年極有耐心地將藥汁喂進去,一勺接一勺,直到露出碗底。他細致地擦了擦男人的嘴角,再為他掖好被子,便端了碗出去了。殘破的屋子里只有一床被褥,為了不擠著男人的傷腿,少年一直都是裹著舊衣蜷縮在墻角睡的。當他收拾好了明天要用的東西準備摸黑進來睡覺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床上本該早已沉睡的男人的聲音。 “顧平?!?/br> 男人的聲音低沉卻并不沙啞,如珠玉落盤一般動人。顧平以為他想要起夜,連忙放下了舊衣,擦亮了燭火跑過去。 “你困嗎?” 男人費力地撐起了上半身,靠在發(fā)黃的土墻上。 顧平愣了愣,其實他已經困的不行了,只要躺倒就能立馬睡過去。但是不知為何,他看著男人深刻瘦削的臉,只是傻乎乎地搖了搖頭。 “那就好?!?nbsp;男人垂下了眼睫,“我們聊聊吧。” 聊什么?少年微微皺起眉頭,但還是聽話地抱著衣服,坐在男人手邊仰起臉。 “這個給你?!?nbsp;男人從貼身的里衣之中拿出來一個小玉玨,他輕輕地將圓溜溜的玉玨塞進少年的手中,溫聲叮囑道:“拿好?!?/br> “這是什么?” 少年摸了摸那還帶著男人體溫的玉,搖頭道:“不,為什么給我?” “就當是報答吧?!?nbsp;男人閉上了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切都要結束了,我該去完成我的任務了?!?/br> 修道之人對天地變化之間的‘氣’最是敏感,他昨夜似有所感,一切都應該快到了結之日了。 顧平像是渾身都被凍成了冰塊一樣僵硬,他死死咬著牙,瞪向云淡風輕的男人:“陸沉,我記得我說過,只要我還在,就絕對不會容許你去死?!?/br> “我曉得,我欠你的。” 男人微笑起來:“可是無法了,我還不上了?!?/br>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顧平大步上前,一把揪過他的衣服領子,逼問道:“你的道觀早已無人,你的師父也已經作古了,為什么?為什么.......” 男人移開了視線,不再多談。 怒氣混著熱血沖上腦袋,幾乎逼出熱淚,少年看著男人被微弱燭火染上暖色的臉和削薄的雙唇,一時沖動地貼了上去。 少年人所特有的純凈、熾熱的氣息借由柔軟的嘴唇傳到男人的心里,這種撥去所有阻礙的距離近到讓兩人一時之間忘了所有事情。顧平狂熱又不得章法地吮吸著男人微涼的嘴唇,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卻單憑這種本能的作法宣泄著內心苦悶的情感。他從來不知道,人與人之間可以這樣的親近,仿佛永遠不會分開,他只覺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在這無間的緊密接觸之中。過去的猜疑,不安全部如冬雪遇春雨一般消弭一空,顧平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不盼將來,但求這一瞬永遠停留。 陸沉心里無奈至極,他雖然自懂事起從沒有和人這樣親密接觸過,卻比自小過著苦日子的顧平懂得不少。想到自己的未來,本想推開少年,還未有動作時,一滴guntang的淚滾落到兩人糾纏的唇舌之間。 陸沉心下大震,他抬起頭看向少年。 男孩眼睛明亮的像是盛在水里的星子,喑啞的聲音此時聽起來也帶著些砂糖似的甜味,他一字一頓卻又沉默無聲地開口了。 陸沉,別走了。 越來越多的熱如沸騰的巖漿一般的淚,陸沉的手不知不覺頓住了,他內心充滿掙扎,他想將臉埋進了少年帶著淺淺汗味的脖頸間,想告訴他自己的一切,想.......可最終他只是搖了搖頭。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顧平抬手用力擁住他,深深吐息,倔強地壓下哽咽的尾音,他抬起通紅的眼鄭重無比地說道:“求你,再為我多堅持一段時間吧......” 你是我的支柱,是我最珍貴的寶藏,只要有你在,我便可以所向披靡。剩下的話他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非良人?!?nbsp;陸沉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男孩的頭,推開了他,輕聲道:“要好好走下去,懂嗎?” 少年眼中的星星逐漸黯淡下去,他吹熄了燈火,蜷縮回了那個冰冷的角落。夜風從縫隙里悄悄進入,卷走了那曾經曖昧的氣氛,又翩然逃走。 兩人均是一夜輾轉無眠,卻沒有人再開口了。黑暗之中不知是誰,喟然長嘆。日子已是過的朝不保夕,那些旖旎的、柔軟的心思還是......別說出口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關注的大佬QAQ?。。「袆铀懒?,這個文不會入v的。繼續(xù)日常求評論~~ 第43章 斗轉星移 這一夜過后,顧平與陸沉之間再無話可談。 顧平在第二天凌晨時分,趁著天還未亮就走了,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他背上爹娘留下來的皮袋子,那袋子早都破破爛爛的了,顧平卻愛惜的不行,給它打了幾個補丁照樣用。轉身躡手躡腳地出了門,為了防止老舊的木門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他拿自己衣服墊著關好了門。 他有些慌亂,匆匆出了門,卻沒注意到床上的男人早早就已睜開了雙眼,看著門的方向出怔。 最近天不太平,路上小心。陸沉本想叮囑他一句,只是躊躇了一下的功夫,少年就像做賊一樣跑了。他只好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睛,繼續(xù)養(yǎng)神。 顧平直跑出一里地,才敢停下來歇了歇,他一般打獵的范圍都在家附近,這幾年下來稍微大一些的兔子和沙鼠都被他殺絕了。顧平在附近找了半天都沒見到一只,迫不得已只好再往沙漠中心靠。只要是有點水或者植物的地方,基本上都會有小動物出現(xiàn)。此時日頭還未升起,他早早就堵守在這里,等那些晝伏夜出的小東西歸巢。顧平耐心極好,等了大概半個時辰,就聽見不遠處的沙丘地下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聽這動靜大約得有五六只沙鼠,顧平心里頓時欣喜不已,五六只沙鼠光是皮子買出的錢差不多就能抓藥了。他不敢有大動作,生怕被那些機敏的小東西察覺到,只得一點一點地把袋子扒拉過來。 皮袋子里是一把有些生銹的柴刀、火石以及一小把干枯的柴草。他緊緊地將柴刀握在手中,那細碎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待那道拱起的痕跡快到身前一丈遠了,顧平出手如電,狠狠將柴刀插1進沙土中,用力一個翻挑,沙子瞬間飛散開來!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里面竟然不是老鼠,而是條手腕粗細的蛇。那長蟲見來者不善,立時扔下了還叼在嘴里的兔子,擺出幅被激怒的架勢來。 顧平看它尾巴細長,頭呈橢圓狀就知這廝無毒,是以放下心來。他握緊了柴刀,沖著它揮舞了一下,蛇果然被這虛晃一槍激起了怒氣,昂起了頭向前點去!說時遲那時快,顧平一手持刀隔開了蛇的頭,一手快速繞后捏住了那廝的七寸,然后狠狠用刀背敲在了蛇的三寸處。本來還在不停扭動的蛇立時偃旗息鼓了——它的脊梁骨被打斷了。 今日的收獲不錯,顧平將蛇放進袋子里,又將早就死了的兔子就地剝了皮,rou和皮分開放。趁著現(xiàn)在還不算太熱,他得趕緊趕到鎮(zhèn)上買藥。從他住的沙漠邊緣到離得最近的鎮(zhèn)子大概得走一個上午,顧平仗著自己年輕抗餓,也沒帶什么干糧,就灌了點水就上路了。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綿軟的沙子上,從小路走到大路,才見到點人煙。 鎮(zhèn)子不大,站在街頭就能一覽無余。顧平提著沉甸甸的袋子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街尾的藥堂—— 一家處處漏風的木樓,一樓抓藥二樓看病。近日來因著天氣炎熱,瘟病多發(fā),來抓藥的人也不少。顧平提著袋子站在角落的隊伍里,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生怕自己衣服上殘留的血跡蹭到別人身上。 木樓里很擠,也很吵鬧??諝庵袧M是混著草藥的酸澀味與鎮(zhèn)子上人們身上酸腐的氣息,合在一起。窗外透進來些刺目的白光,顧平提著袋子,望著那雕著不知名花紋的窗框發(fā)呆。聽說這家藥堂的東家是個很有錢的人,生活在阿極耶里面,隨手漏出來的錢就夠買下這個鎮(zhèn)子。那得是有多少錢?顧平想了想,覺得沒有概念。他的金錢世界里,還停留在分文的銅錢上,對于再之上就沒感覺了。 隊伍還是很長,這樣久的時間都沒有挪動半步。顧平低下了頭,把兜帽往下拉了拉,看著自己腳下的地板。一滴,兩滴,汗水逐漸從他額頭滾落,洇濕了一小片木頭地板。他想起了昨夜的大膽舉動,后知后覺得有些臉紅,他原本以為陸沉只要喝上藥,就會沒事,后來發(fā)現(xiàn)陸沉的身體可能好治,心病卻難醫(yī)。 顧平苦惱至極,他知道陸沉是從大地方來的,他會寫字,還會寫難懂的琴譜,這樣的人的心病該怎么辦?從沒有人教過他如何去珍惜一個人,顧平搓了搓手上粗硬的繭子,終于往前挪了一小步。這時,前面兩個個老婦人的閑聊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個穿著黑褐色粗布裙的老人一手拉著自己的小孫兒,一手掩著臉低聲對另外幾個老人說道:“哎呀,你有沒有聽說啊,昨晚王二家鬧鬼了?” “鬧鬼?這么說起來,我好像也聽到點聲音。有誰出去看了嗎?” 另一個老婦人挎著個籃子緊張地問道:“死人了嗎?” “嗐,誰敢呢!哪怕不是鬧鬼,說不好也是王二自己整的什么,他婆姨不是才死嗎!” 老婦人撇了撇嘴,又道:“大約是沒死人吧,要不然今天鎮(zhèn)上還不得翻天了?” “現(xiàn)在世道真是,唉......” 老婦人把那沉甸甸的籃子換了個手:“照我說,王二今天該去求拉那主神降一道香,燒紅了以后在身上燙些咒文出來,就不會再怕了?!?/br> 顧平沒聽清她后面的話,見她拿的十分費力,猶豫了一下,上前說道:“老婆婆,要不我?guī)湍隳冒???/br> 他聲音不大,卻十分嘶啞,像是深夜里凄厲的鴉啼。前面的老婦人冷不丁被嚇了個哆嗦,轉頭剛要罵,卻突然看清了他的相貌,剛要揚起的手也僵直起來。她抖著手指向少年,突然冒出來聲尖叫:“你是、是顧家那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