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除卻巫山

    霎時(shí)間，燭火的嗶剝聲靜止了，窗外的風(fēng)沒有了一絲聲響。在這漫無邊際的寂靜之中，溫述秋感覺自己的氣息與心臟的跳動也與它們一起歸于了無聲無息。

    他實(shí)在不想去猜測，這旅途是否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甚至連看一眼男人此時(shí)的表情也不敢，生怕他臉上是深深的厭惡。

    晏無意凝眸緊盯著面前的青年，那雙深沉的眼中亦悲亦似喜。當(dāng)他斂去唇角笑意之時(shí)，便如同高坐云蓮臺的神明一般淡漠，再不會過問任何事。

    只聽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后又緩緩嘆出，低聲道：“我細(xì)細(xì)想了一下所有的事情，看似繁雜毫無頭緒，剝繭抽絲之后也只不過剩下幾個(gè)關(guān)鍵點(diǎn)：黑匣子、詛咒、珠子、礦區(qū)。”

    “而我敢斷言，這一切都與蘇訶仙宮有關(guān)聯(lián)。那日見過溫宮主之后，我見她手掌略顯粗糙，走路姿勢重心刻意地向后偏，看著應(yīng)該是常年習(xí)武的人。但是聽氣息和內(nèi)力卻又像是毫無武功的樣子，便隱隱有了個(gè)猜測?！?nbsp;晏無意在桌前坐下，自己斟了杯茶水，吹開上面的茶葉末，“她應(yīng)是叫人廢去了武功。”

    溫述秋神色變了幾變，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張開嘴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溫宮主對蘇曼前輩堪稱忠心耿耿，即使武功盡失也要忍受著江湖宵小的折辱留在這偌大的蘇訶仙宮之中。總不可能是為了那些小宮人吧？即使她們的安危很重要，可能也不及那位前輩的愿望來得重要罷。既然溫宮主知道黑匣子，并且對它顯出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晏無意看著桌子一角上的雕花，輕聲道：“那蘇曼前輩沒有理由不知道?！?/br>
    他從懷里拿出那枚珠子，沾染上體溫的珠子色彩變得格外曖昧動人。

    “這個(gè)便是溫宮主停留在此的原因?！?nbsp;晏無意拿起那枚珠子，“這也應(yīng)該是她特意漏給我們的，至于為什么.......大概是她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保護(hù)它了?！?/br>
    “我向你說這些的原因，你懂嗎？”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青年。

    就在那一剎那，溫述秋心里思緒萬千轉(zhuǎn)過。他面色灰敗，仿佛一瞬間被抽去了魂魄，無力地垂下頭去來。

    “我.......我、對不起?！?nbsp;溫述秋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在咯吱作響，血液冰冷萬分。

    “你究竟是誰?！?nbsp;晏無意苦笑道。

    “不能說。” 溫述秋視死如歸地閉上眼，吐出幾個(gè)字：“說了你我都會沒命。”

    “你可真是......” 晏無意有些頹然地坐回到凳子上，揉了揉鈍痛的眉心，他抬起頭仰躺在座椅上，有氣無力地說：“算了?！?/br>
    “抱歉......”  溫述秋走到男人的身邊，慢慢蹲下，拉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真的無法說?！?/br>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他低低垂下頭，將臉埋進(jìn)那只溫暖粗糙的手掌里，“別對我失望，求你了......”

    “.......沒關(guān)系?！?nbsp;男人只聽到自己這樣回答，心里卻嘆了聲氣。掌心所觸的皮膚冰涼滑膩，還隱約有些濕意。這樣還讓他怎么問下去？

    晏無意看著青年那毫無血色的臉，心里無奈至極，只好先扶他起來。他只是想知道真相，可不想把人逼出什么病來。

    “慢慢來，你說說那你以前過的日子。你說的和我猜的可不一樣，我若是猜出來就沒關(guān)系了。” 晏無意給他倒了杯熱茶，暖暖身體，“盡力想想，總有些能說的?！?/br>
    “我......我母親以前很少來看望我，我們不是住一起的。她偶爾來帶我去莊子里的花園里玩一會，然后很快我又會被送回去。有人會來教我念書和武功，每月都有考核?！?nbsp;溫述秋眼神放空地捧著茶杯，語無倫次道：“有時(shí)一天都不會有人來看我，有時(shí)他們又都會來看我。”

    “母親住在主室里，那里有些珠簾擋著，我小的時(shí)候很討厭去那里，因?yàn)槟抢镉泄?。?nbsp;溫述秋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靜下來，他關(guān)于童年的記憶實(shí)在不算太多，此時(shí)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說出來一點(diǎn)。

    “鬼？” 晏無意摸了摸下巴，“什么樣的鬼？”

    “想不起來了，只記得見過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肯去那附近了?！睖厥銮锢蠈?shí)答道。

    “嗯.......” 晏無意想了一下，又問道：“那莊子是在天京附近嗎？”

    “我不記得了，后來也是在別處長大的，一年見一次母親，其余時(shí)間都是和先生在一起的?！?nbsp;溫述秋輕聲回答道。

    “先生？教你念書和功夫的人？” 晏無意興趣來了，微微前傾身體，“可還記得他叫什么？”

    溫述秋搖了搖頭：“不能說?！?/br>
    “好，我現(xiàn)在問你三個(gè)問題，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可以嗎？實(shí)在回答不了就不用回答?！?nbsp;晏無意心里有了些思路。

    “首先，那個(gè)先生是我見過的人嗎？”

    溫述秋垂著眼沉默不語。殊不知他這態(tài)度正是默認(rèn)了問題的答案。溫述秋挑起眉頭，心里快速回憶了一遍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人，初步有了些眉目。

    “第二個(gè)問題，你母親還在世嗎？”

    青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磥磉@個(gè)問題是不用懷疑了。

    “最后一個(gè)問題，你有想害過我嗎？” 晏無意沉聲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并且緊盯著面前青年的一舉一動，認(rèn)真地等待著答案。

    溫述秋抬起眼，緩慢又堅(jiān)定地?fù)u了搖頭。

    還沒等他緩過神，就聽面前男人大笑了起來。

    “這就夠了?！?nbsp;晏無意伸手揉了揉青年的腦袋，“我沒有失望。”

    青年看著他半晌，倏然起身，緊緊抱住了男人。他比晏無意矮一些，頭埋進(jìn)男人的頸窩里剛剛好。

    “為什么.......？” 溫述秋語無倫次，感覺渾身的血液燙到發(fā)燒，眼眶酸軟，甚至一度有落淚的沖動。

    “為人在世有太多不得已了，這和信任、喜歡、背叛與否都沒關(guān)系?！?nbsp;晏無意微微偏頭，輕聲在溫述秋耳邊說道：“你已經(jīng)很好了，至少仍然保持本心，還是溫述秋，這就夠了?！?/br>
    “我沒怪你，也沒失望。” 晏無意抱著他，安撫地拍了拍青年的背，隔著薄薄的衣衫都能感覺到冰冷的汗水和微微的顫抖，他有些失笑，竟然被嚇成了這樣。

    “對了，我的手不疼了，看來是傷口長好了吧？” 晏無意忽然想起來，這幾天他活動右手時(shí)已經(jīng)沒有刺痛了，這才笑著問道。

    “嗯？不可能這樣快的。?！?nbsp;溫述秋吸了吸鼻子，注意力被引到男人的手上，“我看看?！?/br>
    “好?！?nbsp;晏無意心情甚好地又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伸出了右手。

    一條狹長的傷口橫亙在手心之上，傷口平滑，并不算猙獰。溫述秋雖不算精通醫(yī)術(shù)，但也清楚這種貫通的傷口是不能縫合的，不然只能等里面腐爛了。按理說這樣的傷，怎么著也得一個(gè)月才會愈合，還得配上好藥?？墒亲源虻搅诉@蘇訶仙宮，晏無意除了剛開始吃過治內(nèi)傷的藥以外，用的都是些普通的藥了，怎么會好的這樣快？

    他捧著晏無意的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傷口表面早已經(jīng)結(jié)痂了，他有些納悶道：“里面腫疼嗎？”

    “不，只是有些癢?！?nbsp;晏無意老實(shí)回答道。

    “唔……”溫述秋心里有些納罕，他說道：“傷好的這樣快，只能算是天生體質(zhì)特殊了。”

    書中是有記載過的，確實(shí)有一些人天生體質(zhì)特殊，無論是受傷還是生病都比一般人痊愈的快一些。溫述秋雖然覺得有些詫異，但還是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