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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在御,寵辱兩忘_分節(jié)閱讀_101

    廂房內(nèi)的布置著實令人眼花繚亂,床榻、幾案、桌椅等木器若非紫檀便是花梨,雕鏤甚繁,五彩朱紅,描金鑲邊,屋中還有據(jù)墻而立的壁柜書櫥,上面擺滿了象牙瓷器、金玉重物等古玩珍寶,只是排列毫無章法,主人似隨心所欲地堆砌而已。

    原來這女子閨名“羽仙”,聽房內(nèi)人這般招呼,不由圓臉微紅,嘆氣道:“二姐,陶公子?!?/br>
    室中床榻上原是半依半躺著一對男女,女子鬢發(fā)松散,脂粉未施,肩腰皆露,神色慵懶中自透出青樓沾風惹塵花的狐媚,她率先坐起,拉開絹紗帳幔。

    而那男子年約三旬,高額長臉,膚白無須,雙眼微瞇,攀在女子香肩的手指修長白嫩,如能手掌縮小,幾可假作女子的纖纖玉手。

    這陶公子在那“二姐”的攙扶下,緩緩地起身,向羽仙笑道:“你這娃兒,專擾人清夢?!?/br>
    “雖然沒有太陽,可是已經(jīng)午后了。”羽仙拉過一張的太師椅,正對男子坐下,她見男子渾身柔若無骨,不剩半點陽氣,眸中掠過一絲憐憫,稍縱即逝,皺眉道,“不是我愛生事,是首領又有催命符到?!?/br>
    這名為“海市蜃樓”的畫舫水樓原是隸屬皇城司的統(tǒng)轄,經(jīng)營之外,還兼有收集情報之能,當年春秋名相管仲置女閭而籌軍資,也靠女色招攬網(wǎng)羅可用之人,直至今日,未有改變。

    陶公子向那女子使了個眼色,女子披上紗衣,輕盈而退,緊閉雙門,他才開口道:“正巧有一事,我要告知于你,就我所見,此事只怕非同小可。”

    羽仙的心驟然升至喉頭:“怎么?”

    “就在前日,來客中有北梁國人,座中陪客,我竟不曾認得一人,但觀其言談舉止,倒像是出身名門世家?!碧展舆吽妓髯窇?,邊道。

    那波客人是日落之后即至,一行八人,占了東字的一號廂房,陶公子迎來送往,眼光如炬,一眼便看出至少有五人非中原漢客,而被簇擁其中的那位,更是腰佩躞蹀,圍著野馬皮所制成的徐呂皮腰帶,腳蹬“紅虎皮”靴子,這紅虎皮當然不是紅老虎的皮,而是野生的獐子皮,江南罕見,便在北境也是達官貴人才用得起。

    秦淮艷場,南來北往的客商為數(shù)不少,然這群人還是引起陶公子的注意,他邊安排歌女舞姬,邊居于廂房樓下。

    青樓中玄機處處,床下、墻壁等處皆藏有銅管,通往鄰間或正對下的屋中,便于監(jiān)聽娼人與尋花問柳客的對話。

    那北方狄戎當然是不懂這些精巧花樣,談笑風生,并無多大顧忌,不過多是男子們酒色財氣環(huán)繞下的不堪言辭,陶公子正覺無趣,卻乍然聽到內(nèi)中一低沉的聲音用生硬的漢話道:“這江南的漢女長得漂亮,柔柔媚媚的,也就算了,可是連男人也那么好看,不,應該說,最好看的,就是男人哪。李公子,難怪你們的皇帝,喜歡男子,是不是那個姓趙的,比你還動人?”

    一陣哄堂大笑后,是個少年壓抑了怒氣的冷聲:“石兄,你醉了!”

    羽仙聽到此處,霍然起身,訝然道:“那北梁國人姓石?”

    陶公子意味深長地點頭一嘆,重斜臥于床,笑道:“沒錯,正是北梁皇族的石姓,那人竟敢潛入敵國,膽子夠壯,可是……這不恰好說明,東楚有人接應么?”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自己快寫到打仗了

    第85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

    羽仙雖也推斷出這個結(jié)論,但聽陶公子這般輕描淡寫地出口,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失聲道:“那,那你可認出那少年了么?”

    陶公子瞇縫著眼,向羽仙嘲弄一笑,奚落道:“簡單,那少年額頭上可是清清楚楚刻著‘細作’二字,許是受過黥刑之人,可好認了,你到城內(nèi)大街多轉(zhuǎn)兩圈,便能逮個正著?!?/br>
    脫口而出后羽仙已然心生悔意,如今遭陶公子一陣搶白,也只好忍氣吞聲,輕咬下唇道:“莫光顧著取笑我,再說說那些人,真不能從中窺出什么端倪來么?”

    見那陶公子慵懶不語,閉起雙眸,形似假寐,羽仙急了,起身到塌前,跺腳道:“大公子!這不是無足輕重的雞毛蒜皮,事關國祚,您倒是別擺個高高掛起的樣子呀!”

    她天生白皙粉膚,雖經(jīng)這段時間舟車勞頓,風吹雨淋,仍是較尋常市井女子更顯細皮嫩rou,這一著急,兩腮坨紅,直若涂脂抹粉,五官再不出彩,也堪稱艷麗奪人。

    那陶公子睜眼,瞅著羽仙嬉笑:“哎,你緊張個什么勁,像你那么漂亮的姑娘,別盡日參合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里,就該好好琢磨怎么找個合適的婆家,郎才女貌,你也好開枝散葉……”

    羽仙把臉一沉,剛要開口,又將到嘴的話生生咽下,輕嘆道:“我知你心中仍有恨,可你別忘了,若北梁狄夷當真渡江南侵,掠地破城,到那時不知有多少生靈涂炭,你我,還有這里的姐妹,哪個能逃得開去?”

    見陶公子冷笑不語,羽仙不假思索地坐上床榻,半邊身子向著他,低低地道:“我才不要什么開枝散葉呢,你又不是不懂。”

    她語帶憐惜,愁云凝于眉間,陶公子霍然坐起,腰挺背直,猛揮手嘿然道:“罷罷,最不吃你這套!”

    他臉現(xiàn)怒容,瞪著羽仙,卻把羽仙逗得“噗嗤”一笑,他倒也跟著笑了,垂頭掩去眸中油然而生的悲涼之意,把那日北梁人屋內(nèi)的情形回述了一遍。

    那主動挑話的北梁人聽少年冷斥,并不以為意,反而窮追不舍道:“李公子,我可沒醉,我們自過江以來,遇到的東楚人,無論男女老幼,你最好看。這話要是半點不夠真心實意,就遭天打雷劈!你們說是不是?”

    羽仙聽著陶公子繪聲繪色地描述,不由撇嘴,都說北梁國人狄戎不化,粗鄙不堪,居然把這江南浪子動不動就賭咒發(fā)誓、討好婦人的油腔滑調(diào)學個八分。

    那少年按捺不住,勃然大怒:“無禮粗人!你別以為你是……”

    陶公子正豎直了耳朵要聽他脫口而出的內(nèi)容,不料那少年卻倏然止了聲,轉(zhuǎn)化成“嗚嗚”的呻1吟,接著更是凌亂難分的鏗鏘聲、重物撞地聲、旁人插入的驚呼聲,不一而足。

    幸好這紛亂持續(xù)時間不長,須臾復歸寧靜,緊接著是那北梁男子似有意壓抑的聲音:“小公子功夫不錯,可惜氣力稍嫌不足——你在那全是婦人的地方長大,弓馬之術怕是半點不會吧,不如跟著我回那邊去,我教你騎馬,再送你一匹千里良駒,縱橫馳騁,怎么樣?”

    “誰說小爺不會!”那少年顯是氣急敗壞,幾個字宛若從牙縫中擠出,“犯得著你教?”

    “你會,”北梁男子倒也不惱,輕笑,“只怕連我們那的女娃都比不過。”

    一聲似筷擊酒甌的聲音,這聲音愈發(fā)地大起來,極有節(jié)奏,那屋中一眾男子合著吟唱道:

    “李家小妹自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

    左射右射必疊雙。

    婦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br>
    唱完,眾皆放肆大笑,就聽那男子打趣的話語再次響起:“李家公子,你自問看看,有沒有李家小妹這能耐?沒有的話,不妨乖乖地隨我回北梁去,也把奉做最尊貴的上賓,不比在這成王孫公子差?!?/br>
    陶公子說到這兒,嘎然而止,看向旁側(cè)的羽仙。

    羽仙此時已然聽得一臉入神,脫口問道:“沒了?”

    “你當我說書么,”陶公子啼笑皆非,正色問,“你可從中聽出什么究竟來了?”

    怔了一怔,羽仙沉吟道:“那北梁男子既是貴族打扮,又頗通漢話,懂漢俗,還姓石,想來……他這皇親國戚的身份是坐實了,就不知是北梁王室的誰了。至于那東楚少年,雖則北梁人一直拿他打趣,但也沒有真逾規(guī)放肆,此人——唔,王孫公子?”

    若這少年是身份不低的世家子弟,在這金陵王都耳目眾多之地,竟毫無顧忌在大庭廣眾下與敵國貴族相交,不懼連累父兄族人,實在有些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