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靜仙臉上出現(xiàn)一絲自嘲，“可我……已經(jīng)死了……”

    她眼睛盯著鹿時清手里的紙：“現(xiàn)下，只有這個還和從前……從前一……”

    話未說完，她慢慢閉上眼，聲息斷絕。

    鹿時清心中像是墜了一塊石頭。

    他又何嘗不知小靜仙的想法。

    這樣一個高傲的女子，哪怕流落煙花之地，也固守清白。哪怕對方是達(dá)官貴人，哪怕是她傾心之人，她也不假辭色，我行我素?？梢詮楏眢螅部梢圆润?，只有她想做的，沒有人能逼迫她做的。

    今日她卻違背了本心。

    只因為有可能救下幾條人命，她就答應(yīng)了這幾個魔人的要求?？伤吘怪皇莻€小姑娘，面對修羅界兇神惡煞的幾個人，她不怕么？她不疼么？她不會為人心冷漠感到失望么？

    但她留給世人的最后一句話，竟是“謝謝了”。

    人惡至此，人善至此。

    鹿時清抖開這張紙，不由微微一愣。

    “箜篌有真意，發(fā)于指上音。得之半弦曲，坐擁千里春?！?/br>
    詩文行云流水，筆法行云流水，紙上一切渾然天成。

    這正是三年前鹿時清無意闖入那個房間里時，宋靈璧作的詩。彼時宋靈璧作詩，程修謄寫，小靜仙唱著“既有君，何有情，君已尋仙滄海中”，眾位年輕人嬉笑怒罵，窗外錢塘滿城繁花。

    于誰，都是回不去的時光。

    于小靜仙，更是。

    所以，小靜仙選擇一死。不但是相信宋靈璧不在人世，更是認(rèn)為，曾經(jīng)的自己也已經(jīng)消逝。

    就算宋靈璧還活著，她也已經(jīng)被玷污了，已經(jīng)被千萬人目睹過黑衣人對她的丑行，更無法再面對宋靈璧。

    鹿時清心中喟嘆。

    若是事情發(fā)生在他曾經(jīng)生活過的世界，那個相對開明的世界，小靜仙是不是就不會做得那么絕對？

    那個世界……還可以再回去么？

    事態(tài)不允許鹿時清走神太久，一個黑衣人沖破裴戾的阻攔，直奔逃難的人群。鹿時清眼神一凜，立刻閃身而去，擋在黑衣人去路之上，直接和裴戾前后一掌。

    黑衣人化作黑煙消散。

    鹿時清加入戰(zhàn)局，專心應(yīng)敵，不消半個時辰便將剩余的幾個黑衣人盡數(shù)殲滅。

    顧星逢落在他身側(cè)：“她死了？”

    鹿時清微微嘆息：“小靜仙不堪□□，自盡了?！?/br>
    裴戾冷哼：“我們殺了這些魔物，也算是為她報了仇。”

    這幾個修羅界人，只是前來打探消息的先鋒，其實力已然不可小覷。

    鹿時清看著已經(jīng)往遠(yuǎn)處奔逃的民眾：“不知遇到長生界，我們又該如何應(yīng)對。”

    裴戾傲然道：“該如何，便如何?！?/br>
    顧星逢握住鹿時清的手：“長生界還未直接出面，否則也不會先招安滄海一境?！?/br>
    鹿時清臉色立馬凝重起來，“他們都說滄海一境是縮頭烏龜，我不信。星星，我們即刻回去?！?/br>
    第112章 孰仙孰是邪

    時隔三年, 鹿時清回來了。

    一路所見，紅塵界到處瘡痍, 平民顛沛流離，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身為紅塵界核心的仙門各派，更是首當(dāng)其沖。

    踏入山門，遙遙望見東方海面升起一輪旭日, 在天鏡峰前兩根細(xì)長柱子的縫隙間緩緩上浮。

    日月同生柱, 一如既往。

    再看邊緣兩座巨峰，峰頂皆有弟子在早起修習(xí)，數(shù)萬把劍在曙光中揮動，如跳動的寒星。

    秩序井然。鹿時清的心放下一半, 回身道：“星星, 懷虛, 果然沒事?！?/br>
    但也從側(cè)面印證了另一個事實——很可能如傳言所說，滄海一境向某種勢力屈服了。

    鹿時清心情復(fù)雜。滄海一境身為仙道三大名門之一, 前有長白雪嶺掌門反抗到死，后有昆侖太虛頂吉兇未卜，若滄海一境真的做了這種窩囊事，非但如今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待危機過后, 此事也會被記錄在冊，遺臭萬年。

    顧星逢上前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別想太多?！?/br>
    鹿時清低聲道：“我只是不敢相信，這是師兄能做出的事。”

    三年前他死去, 顧星逢帶他的尸身離開，掌門之位自然是落到了野心勃勃的丁海晏手中。

    丁海晏為人高傲，又一貫蔑視邪魔外道。且他平素的嚴(yán)苛，十有八九都是為了捍衛(wèi)滄海一境的名聲，又豈會在這危急存亡的關(guān)頭給滄海一境抹黑。

    顧星逢的手下滑，將他的手牽起：“我與你進去找他?！?/br>
    裴戾站在一旁，只當(dāng)沒看見二人這般動作，只看著鹿時清的臉：“是啊師尊，丁海晏又不傻，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我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br>
    三人隨即穿過護山結(jié)界。因幽冥界的隱形符好用，裴戾和顧星逢留了許多，此時堪堪派上用場。

    可他們乘風(fēng)踏浪，上了海樓峰，卻不見丁海晏的蹤影。那些在峰頂修習(xí)的弟子，不時停下來，竊竊私語兩句。鹿時清依稀聽見“天鏡峰”，“正殿藏書閣”之類的幾個詞。

    他們還憤憤不平地往天鏡峰方向看，練劍都似乎帶著氣。

    鹿時清干脆湊近了聽，只聽那幾個弟子說道：“太師祖這是怎么了，竟容許那些人如此胡來?！?/br>
    看來這些弟子對丁海晏的行徑也是很不理解。

    又一個弟子憂心忡忡地停劍，“也不知道如今紅塵界作祟的是何方妖孽，我們仙門那么多人，竟都無法阻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