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后，在女孩看不見的黑暗里，他垂眼，露出潰敗而狼狽的笑。

    “……我是駱湛。”

    第18章

    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回答讓唐染怔在座里。

    恍惚間, 和面前這人認(rèn)識以來的那些聲音再次趁虛而入，在她腦海里回溯起來。

    【我不是駱湛……我是駱修?！?/br>
    【我和我弟弟的關(guān)系不好。從小他就欺負(fù)我, 家里所有人都偏愛他?！?/br>
    【真論漂亮，那駱湛該娶你的?！?/br>
    【不過他只喜歡眼睛漂亮的，所以不會喜歡你?！?/br>
    【駱湛是個(gè)混蛋，不必理他?！?/br>
    【你最漂亮, 沒人比得過你。】

    【駱湛已經(jīng)走了。等下次, 我?guī)阏宜蛘泻??！?/br>
    【你就那么怕他？】

    黑暗里都是一樣的畫面, 只有那人的聲音在。

    和她經(jīng)歷過的來自旁人的嘲弄、輕蔑、厭惡全都不同——他永遠(yuǎn)是那副疏懶冷淡的腔調(diào)，像初遇那天在喧鬧的長街走來的少年, 什么時(shí)候都漫不經(jīng)心。

    在她最不安無助的時(shí)候, 也是他把她從泥沼似的黑暗里拉出來，低聲告訴她說, “在了”。

    可原來全是騙人的。

    他隨手就給她織了一個(gè)身世可憐的少年模樣, 她還深信不疑，回家以后都時(shí)常想起，然后擔(dān)心駱家那個(gè)傳聞里桀驁不馴的小少爺會欺負(fù)她的朋友“駱修”。

    ……騙子。

    唐染低下頭去。心底涌上來的委屈勁兒讓她鼻尖有點(diǎn)酸。

    她咬住唇, 也不吭聲, 只安靜又固執(zhí)地把被那人按在胸膛前的手往回抽。

    畢竟只是個(gè)十五六歲的盲人小姑娘, 力氣小得可憐。

    而且那樣纖細(xì)脆弱的胳膊, 駱湛很確定自己單手就扣住她的兩只手腕, 輕易也可以壓得她動彈不得。

    可小姑娘不留力和余地，一點(diǎn)都不在乎自己稍重按一下都能留個(gè)紅印的嬌嫩皮膚，只固執(zhí)地把手往回抽。

    眼見著女孩細(xì)白的手慢慢凝起紅, 駱湛眉皺起來。

    僵持一兩秒，他還是沒舍得地松開了。

    抽回手的唐染毫不猶豫，立刻就把自己縮到緊靠著車門遠(yuǎn)離駱湛的那側(cè)。

    駱湛低嘖了聲。把心底躥上來的躁意壓下去，他皺著眉俯身過去，給女孩拉安全帶。

    “躲那么遠(yuǎn)做什么？坐正了，我又不會拐賣你?！?/br>
    “……”小姑娘回他一個(gè)不說話。

    勾住安全帶的駱湛皺著眉低眼。

    近在咫尺的距離，小姑娘單薄的身形緊緊縮在真皮座椅里，全身都避免和抗拒著和他有一丁點(diǎn)的接觸。

    那顆小腦袋也壓得很低，如果不是他俯身過來拉安全帶，幾乎看不到被遮在柔軟長發(fā)下的清秀的臉。

    而即便此時(shí)，從他的視角看下去，也只見得到女孩被咬得泛白的唇，一抹瑩潤嫣色從貝齒前由淺及深，透著與膚色反差極大的艷麗。

    駱湛感覺自己的太陽xue猛地跳了下。

    不知道是被腦海里什么畫面嚇到了，從來懶散輕慢的小少爺難得慌了一秒眼神。

    安全帶扣了兩次，終于成功插入安全扣里。

    駱湛握上方向盤。

    修長的指節(jié)緩緩壓緊，僵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松開。

    從車載墨鏡盒里取了墨鏡戴上，駱湛發(fā)動起車。

    超跑性能絕佳的發(fā)動機(jī)發(fā)出鳴聲的前一秒，低著頭的唐染聽見耳邊掠過一點(diǎn)幻覺似的啞聲：

    “別咬嘴唇?！?/br>
    “？”

    唐染怔了兩秒，慢慢松開被自己無意識咬住的下唇。

    暴露本性以后的駱家小少爺果然像傳聞里說的那樣，脾氣古怪又不馴……

    小姑娘皺著眉想。

    駱湛把唐染送到了公寓樓下。

    因?yàn)槭翘崆盎貋淼模瑯窍乱矝]人接。駱湛停住車，看向身旁的副駕駛座。

    小姑娘抱著左右兩條的四點(diǎn)式安全帶繃了一路，一個(gè)字都沒跟他說過。

    “到了?！?/br>
    駱湛側(cè)身過去，準(zhǔn)備給小姑娘解開安全帶。

    只是不等他勾起安全扣，就見女孩的手先他一步按住了紅色的解鎖扣，咔噠一聲把安全帶解開了。

    然后唐染仰起那張漂亮秀麗的臉，沒什么情緒地輕聲說：“謝謝，請把盲杖給我?！?/br>
    駱湛停在空中的手垂回，他皺起眉，重復(fù)：“‘請’？”

    小姑娘沒說話。

    駱湛氣笑了，舌尖頂了頂上顎，那雙漆黑的眼里壓下躁意，“你是想跟我劃清關(guān)系？”

    唐染仍未開口。

    “因?yàn)槲沂邱樥坎皇邱樞蓿阅闶瞧缫曃?？?/br>
    唐染安靜幾秒，認(rèn)真地開口：“是你先騙我的，你不能顛倒黑白?！?/br>
    “……”

    駱湛輕瞇起眼，他扶上女孩的靠座，向前傾身，把敏感后縮的小姑娘迫進(jìn)逼仄的三角空間里。

    等唐染退到?jīng)]什么退路，背脊也抵上車門時(shí)，駱湛主動停下了。

    他輕嗤了聲，“我顛倒黑白？你敢說不歧視我么——我是駱修的時(shí)候，你也會這樣躲我？”

    小姑娘心虛地沉默，幾秒后她小聲說：“那你也不能騙我。”

    駱湛：“我如果不騙你，那天開始你就已經(jīng)要躲著我了吧？”

    唐染：“……”

    駱湛：“是還是不是，說話?！?/br>
    唐染輕抿起唇。

    等了一會兒，她慢吞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很誠實(shí)：“嗯?！?/br>
    駱湛：“…………”

    駱湛沉下眸色，看著小姑娘安靜恬然的眉眼，小巧的鼻尖和因?yàn)椴话簿o張而輕抿起的嘴巴。

    盯了幾秒，他轉(zhuǎn)開眼，“算了。我送你上樓?！?/br>
    駱湛下車，拿起座位后的盲杖，又打開了唐染那一側(cè)的車門。小姑娘摸著車門小心翼翼地走下來后，伸出手去。

    “盲杖給我就可以了。”

    看著眼皮底下這只白凈漂亮的手，駱湛慢慢皺起眉，“不是駱修，就連送你上樓的資格都沒有了？”

    唐染遲疑了下，還是沒說話。

    駱湛盯她兩秒，轉(zhuǎn)開臉，氣極反笑。他把盲杖遞進(jìn)女孩手里。

    唐染摸索著握住，剛想拿回來，卻發(fā)現(xiàn)另一端仍被駱湛握著沒有松手。她有些茫然，微仰起頭。

    “叫你那個(gè)阿婆下來接你?！彼砬澳莻€(gè)聲音壓著不悅一點(diǎn)躁意。

    唐染：“我自己也可以……”

    駱湛：“或者我送你上去?！?/br>
    女孩停了兩秒，松開盲杖，低頭開始找自己的手機(jī)。

    駱湛低頭看著，一雙漆黑的眼里情緒深淺起伏——

    從小到大沒人叫他這么憋屈過。

    偏偏還不能發(fā)火。

    半分鐘過去了。

    唐染終于慢吞吞地停住，“手機(jī)，好像放在家里了。”

    駱湛嘴角冷淡地勾了下，他拿盲杖輕敲了敲女孩手心，“我不是沒給你選擇的?！?/br>
    唐染：“……”

    小姑娘默然幾秒，憋屈地握了上去。

    駱小少爺頓時(shí)感覺心頭那些陰翳一掃而空。他轉(zhuǎn)過身，心情愉悅地領(lǐng)著小姑娘往公寓樓走去。

    這片公寓樓是一體三戶，唐染住在12層的中戶，全南向。

    可惜駱小少爺門都沒能看見，在電梯間里就被唐染下了“逐客令”——

    “謝謝你送我回來。”站在梯門前，小姑娘握著盲杖，聲音和神情一樣地安靜。

    駱湛皺眉，“我專程來接送，連一杯水都不請我喝？”

    唐染想了想，“你要喝水嗎？”

    駱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