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她經(jīng)過楊果身邊,帶起甜膩濃烈的花香。 徐觀應該還在演講廳后臺,是去找他? 楊果面無表情地舉起手在鼻尖揮了揮,身邊的白承福突然說:“好濃,嗆人?!彼D頭看他,男生平平無奇的臉上神色認真。 “還好吧?!睏罟谑切姆钦f完,忍不住笑起來。 相宏亮說是還有什么事,提前離開,臨走安排白承福把他大妹子安全送回宿舍。 于是只剩兩人肩并肩走著。 夜里的校園在路燈下散去點熱鬧,楊果感到清爽,步子也輕快起來。 白承福說:“那個,你買完相機,還準備買鏡頭嗎?” 楊果點點頭,“是這么想的,不過不著急吧,現(xiàn)在拿到鏡頭也不會用?!?/br> “很簡單的,”白承福說:“你就買……不是,我想說,你要是不會,我可以教你?!?/br> 楊果腳步慢下來,轉頭靜靜看他。 男生胡亂抓抓頭發(fā),眼神在鏡片后閃爍,沒敢跟她對視,磕磕巴巴繼續(xù)道:“或者,或者你,要是哪天有空想去買了,我可以陪你……” 楊果笑起來。 白承福抿起唇,鼓起勇氣把眼神轉回來,“這周末,你有空嗎?” 前面就是楊果的宿舍樓,她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白承福,認真直視進男生的眼睛。 “謝謝你?!彼f:“但我現(xiàn)在并不考慮添置鏡頭。也許以后會,但是我室友會陪我去的,她最討厭我出門逛街不叫上她了?!?/br> 白承福眼神黯淡下去。 楊果在心里嘆了口氣,“我該回去了,晚安?!?/br> “晚安?!蹦猩偷偷?。 晚歸的少年們涌進四方樓棟,一盞盞暖黃燈光亮起又熄滅。 演講大廳的后臺里,徐觀在房間里打電話。 單高揚從門里出來,看見湯蕊站在門外發(fā)呆。 走廊昏暗,房間的燈光透出虛掩門縫,在地面劃出一條慘白的線條。 單高揚舉起一根手指比在唇前,看著湯蕊,神色晦暗不明。 空蕩校園里起了一陣風,吹過林蔭道旁的朱槿,花瓣落進土地,在秋夜里透著難看的暗紅。 楊果沒等白承福離開,自己先上了樓。 走到寢室門口,沒聽到熟悉的打鬧,她推開門,臉上還掛著笑。 “今天休息這么早……” 熟悉的身影靠在陽臺門邊,有一點歲月帶來的臃腫。 是周朝。 “你去哪兒了?” 第54章 楊果嘴角的笑意僵住, “媽……” 寢室其余三人各自在書桌前坐著,艾瑪詩看著她, 皺眉小弧度搖搖頭。 楊果感到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都無法辨別自己的語氣,“mama,你怎么來了?” “我在問你?!敝艹f:“去哪了?” 楊果頓了頓,說:“我去參加了校報舉辦的一個講座。” 她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氣——上樓的時候, 她把單反裝進了雙肩包。 “什么講座?”周朝問。 艾瑪詩又開始擠眉弄眼,但楊果一時之間實在沒辦法理解她的意思,只盡力把事情圓好:“關于攝影這方面的,他們請來很著名的大人物,我要做校報關于這條新聞的排版?!?/br> 周朝表情依然嚴肅, 但總算沒再抱著手臂一副審訊的樣子,走到寢室中間,對楊果說:“你跟我出來?!?/br> 楊果捏著書包帶子的手收緊, 跟著出去,沒再看室友們的神色。 不看也知道, 一定是帶著憐憫, 不可思議,又有些好奇的神色。 楊果默默跟在周朝身后, 發(fā)現(xiàn)母親沒有多的行李, 只有一個單肩背著的通勤包。 她想了想,還是先開口:“mama,你這周沒有工作了嗎?” “休年假?!?/br> 在寢室走道和樓梯口說話, 都會感覺聲音傳出很遠,周朝也許考慮到這個,其后下樓的過程中一言未發(fā)。 楊果抿著唇,包帶不算堅硬的邊緣膈得掌心潮熱疼痛。 對于已經(jīng)工作的人而言,年假是多珍貴的東西。 但對于周朝而言,最珍貴的是她懷胎十月,嘔心瀝血撫養(yǎng)了十九年的唯一的女兒,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期中考試。 走到一樓,生活老師的房間還亮著燈,周朝過去敲窗。 老師打開門,見著是這位家長,笑著寒暄:“這就走了?要帶小楊出去住的話,麻煩您跟我這兒登記下?!?/br> 周朝搖搖頭,“我跟她說幾句,熄燈前她就回來,麻煩您了?!?/br> 楊果幫她把單元門卡著,等生活老師縮回頭才說:“你住哪里呢?” “這不是你該cao心的?!敝艹f著,余光瞥見樓外柳樹下一個身影,忽然砰一聲關上了單元門。 楊果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問:“怎么了媽?” 周朝提高聲音,指著那邊的人影道:“那是誰?” 楊果這才看見,白承福竟然還沒走。 他就站在寢室樓的楊柳樹下,手里夾著根煙。 聽到動靜,白承福抬頭望過來,楊果一瞬間就明白了。 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周朝當然了解她,而她沒有那么多人生經(jīng)歷,另一種程度上來說,其實就不會被那些經(jīng)歷影響判斷能力。 所以她更了解周朝。 從她的寢室拉開陽臺門,不僅能清晰聽到樓下的說話聲,也能看見每一條路上,走向這棟寢室樓的人。 楊果抬起頭,從四樓少數(shù)幾個還亮著燈的寢室陽臺上,準確捕捉到艾瑪詩瘦高的影子。 她看著白承福有些慌亂地扔掉手里的煙,慢慢說:“這是校報的同學,我們一起去參加了講座,他送我回寢室。” “他送你,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們在樓下做了些什么!” 周朝開始冷笑,聲音更大,“什么同學會深更半夜單獨送女生回了寢室還在樓下等這么久?” “他還抽煙?!敝艹氖种赋穷^不斷戳著,“你們才多大?你們才多大年紀?。渴遣皇窍幼约喝兆舆^得太舒服了?我問你,這個男生哪個院的?期中考試比你考得好?!” 楊果沒有看她,眼睛依然盯著白承福那邊,男生的背已經(jīng)縮起來,像一根無所遁形的孤零零的竹竿。 “這重要嗎?!彼f。 “那什么才重要?!”周朝毫不意外地被她的態(tài)度激怒,“你告訴我什么才重要?兩個屁大點的孩子,如果不是身邊還有人,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寢室了?!” “mama,很晚了?!睏罟穆曇粲l(fā)平靜:“您早點回賓館,到了報個平安。” 周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楊果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宿舍樓。 但她沒有上樓,她就站在一樓的樓道里,靜靜看周朝赤紅著眼離開。 聲控燈熄滅,她突然徹底冷靜下來。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從來沒體會過的,像許多個熬到深夜還是準時起床的清晨,聽到窗外漸響的鳥鳴,會有點頭暈想吐,但腦子里無比清醒。 周朝的身影徹底不見以后,她又走出了宿舍樓,白承福呆立在楊柳樹下,嘴唇張張合合,也沒發(fā)出什么聲音。 “你知道嗎?”楊果說:“她才三十七歲。” “誰?”白承福看著眼前的女生,訥訥開口。 楊果搖搖頭說:“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白承福雙手無意識摳著褲縫,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話:“沒,沒啥,就是你mama,那是你mama吧?” 楊果靜靜看著他。 這個人不擅長說安慰的話,單純善良,但不聰明。 “雖然她說了那些……那些,唉,就是說,長輩的想法跟我們不一樣,但出發(fā)點總是好的,你要么,還是去勸勸她?我看阿姨好像哭了……” 楊果笑了起來。 “也是?!彼f。 空氣里的煙味還未散去,有點嗆人,白承福說:“很晚了,我送你過去,你好好跟你mama……” “你抽的什么煙?”楊果打斷了他。 “?。俊蹦猩俅未糇×?,楊果就站在原地等他回答。半餉后,對方才說:“萬寶路,白色那種?!?/br> 楊果點頭,“不用送我,你快回去吧,再晚有記錄了?!?/br> 她拉著雙肩包的帶子,臨走前再次回頭,“對不起,再見?!?/br> 半小時后,楊果回到宿舍樓下,白承福已經(jīng)不見了。 她坐到圍繞著那棵楊柳的花壇邊,從包里拿出一包煙,白色的外殼,煙盒中央是黑色的英文字體。 打火機亮起的瞬間,她的肩膀瑟縮了下。 她把煙叼進嘴里,煙頭湊近打火機,火圈亮起,吸了第一口,才發(fā)現(xiàn)沒能成功點燃。 默默回憶著以前看過的別人吸煙的樣子,她重新試了試,這回尼古丁的味道順利被吸進去,跟聞起來不太一樣,但還是很嗆。 林蔭道盡頭的路燈下走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