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女人砰一聲關上儲物柜門, 她捂著聽筒背過身說：“剛才在圖書館，手機開靜音了。”

    “在學校？”周朝的聲音帶上疑慮, “剛才什么聲音？”

    楊果說：“有同學關門, 我已經回到宿舍了?！?/br>
    她招手叫艾瑪詩過來，用口型提醒她“說我們在宿舍”，艾瑪詩原本還裹著浴巾，一看到楊果屏幕上的字, 霎時憋住呼吸，小聲說：“阿姨好，我是艾瑪詩，我們，我們剛回宿舍呢?！?/br>
    叫她干嘛, 越描越黑。楊果嘆了口氣，轉身拿著手機出去了。

    果然周朝疑慮更重，“你跟小艾一起去的圖書館？她今天怎么想著去了, 你不是說過她們都不愛去圖書館，你都是一個人嗎？”

    楊果腦子轉得飛快, 竭力將話圓回來：“她今天說請我吃飯, 剛去圖書館接我回來的?！?/br>
    “好像是有什么值得慶祝的事，我還沒來得及問?！彼盅a充道。

    “是嗎?！敝艹f：“去吃了飯早點回來, 明天早上有課的吧?！?/br>
    楊果舒了口氣, “好的?！鳖D了頓，為了試探周朝是不是真的打消了懷疑，她開始拉日常：“mama你今天沒上班嗎？”

    然而話剛出口, 她就后悔了。

    果然，一提到這個，周朝開始說教：“我在上班，但是我們這工作就是這樣，沒事的時候是很自由的，鐵飯碗握在手里，做好自己該做的，適當努力，清閑的時候也多，哪像那些私企，你看看隔壁秦阿姨的女兒，昨晚加班到凌晨才回來，女孩子家家，搞得這么辛苦……所以你一定好好學習，到時候順利保研，再通過考試，安安穩(wěn)穩(wěn)工作，找個體制內的男孩子……但是這些都還早，是等你畢業(yè)了才能考慮的，現(xiàn)在你最重要的是什么，自己清楚吧？”

    楊果面朝著更衣室外的墻角，放低聲音：“嗯，我知道的?！?/br>
    ——好好學習，參加的所有活動都是為保研考公務員和自己的未來做準備，一切有條不紊，一切按部就班。

    “是不是要期中考試了？復習得怎么樣。”周朝問。

    “是，在好好復習……”楊果轉過身，準備結束通話。

    面前不遠處的走道里，站著一個人。

    那人身形頎長，速干黑色運動衫，微長的頭發(fā)被白色發(fā)帶往后圈著，露出光潔額頭，沁出幾滴汗珠。

    他正看著這邊。

    楊果握緊手機，聲音又低了不少：“mama，我要出去吃飯了，你注意身體?！?/br>
    “嗯，吃完回去的時候告訴……”周朝話說到一半，就被掛斷了。

    楊果掛斷電話，動作有點急。

    徐觀隔著遠遠的沖她招手，而后走了過來。

    “緩過來了吧？”他問。

    楊果說：“嗯，沒事了，謝謝你?！?/br>
    “客氣?！毙煊^擄了把額頭上的汗，白色發(fā)帶上有個小勾子，“想學游泳的話，我這里有個朋友，你可以找人一起學?！?/br>
    “我介紹，”他沖她眨眨眼，“可以免單?！?/br>
    楊果張張嘴，還是說：“不，不用。我就是來隨便玩一下?！?/br>
    徐觀挑挑眉，視線落到她緊緊握著手機的手上。

    他其實是無意，但楊果突然覺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羞愧來。

    她手里更加用力，無意識地咬住了舌尖。

    但徐觀只說：“之后攝影協(xié)會的那個講座，你搶到票了嗎？”

    說到這，楊果才想起來還有這碼事，回道：“啊，沒有?！?/br>
    “已經搶不到了嗎？”她問。

    “早搶光了?！毙煊^又笑起來，“你這么忙？不久前才說過吧。”

    楊果抿著唇，搖頭：“快要考試了?！?/br>
    徐觀待要說什么，后頭有人喊他。

    那人難得取下眼鏡，沒穿西裝，換了休閑服，在走廊盡頭招呼道：“阿觀，走了！”

    “這樣，”徐觀摸出手機看了眼，一邊回身一邊對楊果說：“這周四我給你票，校報見?！?/br>
    楊果道謝還沒說出口，徐觀已大步走到單高揚身邊去了。

    她下意識往前跟過去，兩個少年勾肩搭背地聊天。

    “對了，忘記問你，上回那事兒解決了嗎？”單高揚說。

    徐觀似乎頓了頓，才回答道：“我去找了大伯，他已經回來了，沒事。”

    “徐叔叔身體還好？這事兒整的，你們可得小心啊，說不定還沒完呢……”

    “我在呢，人都回來了，應該不會再出問題?！?/br>
    “是嗎？那就好?！?/br>
    他上次在奶茶店的那個電話，楊果記得是叫了mama。

    彼時少年眉心緊蹙，但語氣鎮(zhèn)定，能想象到電話那頭的人原本慌張，被他情緒感染才冷靜下來。

    他是小輩角色，他也還在象牙塔，沒有體會過社會險惡。

    但他可以穩(wěn)穩(wěn)安慰家里的長輩，對他們說，我在呢。

    走廊無窗，頂燈亮到刺目，楊果手里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周朝一定難以忍受她搶先掛掉電話，每一次她們的相處，必須要有個完整的——女兒乖巧安順的結尾。

    她又感到那種羞愧，變得濃烈很多。

    肩膀被人圈住，艾瑪詩湊到楊果耳邊尖叫：“我的嗎呀！你mama給我打了好多電話！”

    楊果被嚇了一跳，隨后也只能嘆氣，“抱歉。”

    這種情況在她和周朝之間太常見，她早已連慌張的情緒都不會有，還能迅速找到合適的理由讓對方不要擔心。

    手里的手機還在拼命震動著，艾瑪詩低頭看了眼，小聲問：“你不接嗎？”

    楊果笑了笑，把手機放進衣兜，按了關機。

    “走吧，我請你吃飯?！?/br>
    晚飯是和相宏亮一起吃，楊果想到那個講座，問他：“你搶到peter來的票了嗎？”

    “那當然！我那晚上連眼睛都沒敢眨昂?！毕嗪炅琳f著，總算機靈了一回，鼻孔放大，驚道：“臥槽！學妹我忘了你了，你有票嗎？”

    楊果笑了笑，又很快抿起嘴角，故意把語氣放柔說：“我沒有呀，那天晚上我也沒敢眨眼，可惜手速不行，還是沒搶到……唉，我真的很想去?！?/br>
    艾瑪詩揮手，大剌剌道：“什么票？跟我說一聲啊，保準明兒就給你送到手里?！?/br>
    楊果垂下眼，語氣更為低落：“你也沒辦法啊，就是peter，學校里不管了不了解攝影的都想去，連小黃牛都沒生意，有錢也買不到?！?/br>
    相宏亮撓著頭，臉上滿是懊悔：“嗨呀，你看我這，學妹，你別傷心，要實在不行，我就把我的……”他咬咬牙，最終忍痛道：“我的給你！”

    艾瑪詩可不信楊果說的，瀟灑地丟出一句“等著姐”，已經在一邊開始拿著手機聯(lián)系人脈了。

    哪知連續(xù)敲了好多人都說沒有，竟然是真的沒辦法。她猛地拍桌，將裝逼未果的尷尬發(fā)泄到相宏亮身上：“你怎么回事！咱果子是不是你們那小破社團的團寵？這么重要的活動，你竟然連票都沒想著給留一張？”

    相宏亮已經被自己內心的腦補壓到受不了，一張黝黑的臉憋得差點變形，無所適從地搓著手，一句“那咋整啊”翻來覆去說了無數次。

    楊果終于舒坦了，吃吃笑起來，擺手道：“誒，沒事沒事，開玩笑的，我有票啦。”

    相宏亮還半信不信，縮著雄壯的身子被艾瑪詩訓了好幾句，才反應過來：“你這……欸算了算了，有票就好，有票就好?！?/br>
    他招手叫來服務生買單，一邊說：“到時候我早點兒去，帳篷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晚上開始，我不信提前一個晚上在演講廳守著，還能搶不到好位置？學妹你踏著點兒來，位置保管給你安排好啰！”

    楊果笑著應了，溫柔有力地擠掉他掏卡的手，搶著買了單。

    一路上看著兩人插科打諢，楊果都一直笑瞇瞇的。

    回到寢室，文韶正癱在床上刷綜藝，艾瑪詩問：“小琪子呢？”

    “她今天不回來，約會去了?！蔽纳貞醒笱蟮卣f。

    于是艾瑪詩睜大眼睛，嘴里嘟嘟囔囔拿出手機給趙文琪發(fā)微信去了。

    沒注意身邊的楊果又拿起換洗衣物，進了廁所洗澡。

    這邊好容易跟趙文琪聯(lián)系上，艾瑪詩趴在桌上，手指動得飛快，叮囑室友注意“安全”，半天后，寢室熄燈了。

    她被嚇了一跳，想找楊果拿她的充電小夜燈，才發(fā)現(xiàn)人不在寢室。

    艾瑪詩回頭，發(fā)現(xiàn)文韶那邊的床黑漆漆的，平板丟在床頭，屏幕暗下去，人已經睡著了。

    于是只好摸著黑，小心爬上床看楊果的鋪位。

    人也不在。

    她皺起眉，四處看了看，注意到陽臺門關著，從窗簾縫隙里透出一點光，又被女生的影子遮了大半。

    悄悄過去，拉開窗簾，楊果在陽臺上打電話。

    這陽臺的門隔音還是不錯，她聽不見楊果在說什么，只能看見女生半張臉，隱在黑暗里，輪廓模糊。

    半餉后，楊果輕輕推開窗進來了。

    艾瑪詩已經坐回桌前，繼續(xù)用手機跟趙文琪扯東扯西。

    楊果坐到她旁邊，周身帶點初秋的涼意，頭發(fā)是濕的，洗發(fā)露很香。

    艾瑪詩剛想開口借燈，聽見她淡淡說：“你會不會抽煙？”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忙起來，比較趕，沒時間檢查，有蟲歡迎指出。

    第51章

    “沉沒成本是一種歷史成本, 就是說你已經在某件事上投入過的時間、精力和金錢……”

    教授在臺上講課，艾瑪詩輕輕將身邊女生滑落下來的外套重新搭上去。

    女生的頭一耷一耷, 已是睡著了。

    艾瑪詩悄悄嘆了口氣。

    這姑娘最近忙得厲害, 打工的時間明顯增加，昨晚又突然問她會不會抽煙，讓她差點以為這人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累死，被借尸還魂了。

    至于抽煙, 她本來還有些興趣，小時候偷了爸爸的雪茄是第一次，被嗆到死，原本再也不想碰，后來上了中學, 又有隔壁學校那發(fā)小慫恿，難免多些叛逆心思，嘗試過幾回被家里發(fā)現(xiàn), 罰了整整倆月零花錢，苗頭就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