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她還在生氣。 當(dāng)初在新西蘭遇到孟川,其實很多次讓她想起當(dāng)年的徐觀,朝氣蓬勃的、對所有懷抱希望、對世界充滿熱情的正當(dāng)最好時候的少年。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碰了那種東西,還說出那樣的話。 他實在和別人沒什么不同,和那些所有的,世間平凡又普通的人一樣,沒有信仰,愚蠢地隨波逐流。 楊果這樣想著,再次點了一根煙。 徐觀一直在看著她。 他突然又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三年后第一次見到她時,在胡同巷子里她頂著汗?jié)竦念^發(fā)喘著氣救他時,還有上次她對兩個小姑娘充滿敵意的時候。 他都突然有一種感覺,一種莫可名狀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就像以前在海洋館見過的一只企鵝。 那時候館內(nèi)似乎在進(jìn)行轉(zhuǎn)移,別的企鵝都已經(jīng)被帶走了,不知為何只剩它留了下來,呆呆站在畫著冰川的背景前,緊貼著幕布,一動不動很久。 他也看了它很久,也許因為空調(diào)關(guān)閉,場館內(nèi)的冰幾乎都開始融化,那只企鵝好像在等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沒等,在氣溫逐漸升高的巨大場館內(nèi),孤獨冷漠,自取滅亡般奮不顧身。 他現(xiàn)在還不懂,只是突然失語,沉默陪伴她這么坐著,抽完一整包煙。 作者有話要說: 高亮聲明:此章為劇情需要出現(xiàn)的情節(jié)均為虛構(gòu),本人只是聽說,并未親眼見過,所以有沒有味道啥的我也不知道,都是瞎編的。 第28章 突然街口傳來呼喝, 有人高聲提示著:“城管來啦——” 那種莫名的氣氛被瞬間打破,楊果掐滅剩下大半根的煙, 看著收拾東西的徐觀問:“需要幫忙嗎?” 徐觀點頭, 讓她幫忙將桌布收好,桌子折疊起來寄放到身后的餛飩店里。 沒什么客人,幾張小桌空蕩蕩的,木制桌面上布滿陳年油漬。 老板是個中年大叔, 正坐在柜臺前看著電腦悠閑地嗑瓜子,電腦里傳來女主播甜美的聲音:“那接下來這一首歌就是《處處吻》,覺得主播唱得還不錯的人記得點一個關(guān)注不迷路哦~” 楊果剛把桌子抬回去,徐觀就背著帆布包進(jìn)來了,他與店家說了聲, 接著下巴往廚房的方向一抬,對楊果說:“進(jìn)去。” 楊果沒來得及問,外面已經(jīng)傳來城管拿著小喇叭喊話的動靜, 徐觀嫌她動作慢,推著她進(jìn)去了。 他的手掌完整抵住她的腰, 寬大溫?zé)帷?/br> 楊果腳下放慢, 徐觀就靠得很近,自己的脊背幾乎貼到他胸口, 她能感到那里有一根帶子, 是他的帆布包。 廚房里頭之前有個廚師,見他們進(jìn)來就提前出去了,此時小小的空間里是豬rou海帶絲的鮮味, 還有楊果身上香草薄荷的清新香氣。 徐觀的頭微微低下去,她的發(fā)尾掃著脖頸,動作間那味道更清晰鉆進(jìn)鼻腔。 “你用什么?”他低聲問。 “什么?”楊果沒反應(yīng)過來,回頭,額頭差點撞到他的鼻尖。 徐觀沒退,就保持著這樣的距離,說:“香水,你用什么香水?” 太近了,楊果想。 她也放低了聲音,說:“you or someone like you.” “dler burr.”徐觀說:“難怪。” “難怪什么?” 徐觀笑了笑,沒回答,手掌原本已經(jīng)虛虛挪開,此時又貼上來,微微用力將她往更深處推,“再進(jìn)去點兒?!?/br> 一盞暖黃小燈,平日里應(yīng)該是忙碌帶著油漬味的空氣,今晚安安靜靜,在水泥地面上投出一高一矮兩道人影。 楊果盯著地面轉(zhuǎn)身,悄悄往前挪了一步,兩道人影就融成了一道。 排氣扇嗡嗡響著,徐觀看著窗外說:“要下雨了?!?/br> 楊果抬頭看他。 “你給他錢么?”她是說這家餛飩店。 徐觀說:“租金是必要的?!?/br> 他二十八歲了,經(jīng)歷過大起大落,早就懂得市井間的生存之道。 “你什么時候開始做這個?”楊果問。 “你問這個干什么?!毙煊^說。 楊果說:“我想知道。” 徐觀移開視線,淡淡說:“大概一年前吧?!?/br> 一年前,楊果默默咀嚼這個日期。 那之前呢?之前的兩年他又在做什么? 楊果不是沒有嘗試過打探他的消息,但她一畢業(yè)就離開國內(nèi),期間一次也沒回來過,也沒有問過誰,找了些別的途徑,卻只知道他在北京,再沒有多的內(nèi)容。 她隨著徐觀的目光看過去,有些臟污的臺面上堆著還未清洗的碗碟。她想起來之前徐觀提到過,他曾經(jīng)在餐廳打工。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呢? 楊果想著想著,不覺開始出神,想象分隔在兩個半球的他們,在同一個深夜的餐廳廚房,那時候季節(jié)會不同,但現(xiàn)在他們在一起,望著同一個月亮,聽著一樣的雨聲。 “你在想什么?”徐觀輕聲開口,楊果發(fā)現(xiàn)他又靠近了一點,眉眼濃黑。 “我在想象……”楊果說:“想象我們一起在不同餐廳的后廚洗盤子,我洗完三個,你也許還在洗第一個?!?/br> “這不可能?!毙煊^挑眉:“你不是說自己以前從不做家務(wù)?” 楊果頓住,笑起來:“對啊,你不也一樣?!?/br> 然后接了一句:“但我們學(xué)得快?!?/br> 雨聲漸大,水滴砸到樹葉落進(jìn)泥土,徐觀說:“這可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br> 楊果說:“值得的?!?/br> “怎么說?” 楊果直直望進(jìn)他的眼睛,表情很認(rèn)真:“不管你做過什么去過哪里,我又找到你了。” 因為下雨,電壓不太穩(wěn),頭頂?shù)男糸W爍幾下,楊果看見徐觀彎起來的眼尾。 店里傳來人聲,廚師進(jìn)到廚房,兩人往角落站了站。 墻角處有個大冰柜,沒有貼緊,剛好能容下一個人站住。 徐觀走進(jìn)墻角處,閑閑往斑駁的墻面上一靠,說:“擺個地攤,什么好不好的?!?/br> “大碗豬rou餡兒?!崩习鍙膹N房門口探出頭說完,看見這兩人還在,提醒道:“城管沒走呢,多呆會兒。”就又出去了。 楊果這時好像才反應(yīng)過來,問:“我為什么要跟你一起躲著?” 徐觀輕笑一聲,“你說為什么?” 他維持著微微低頭的姿勢,眉毛挑起來,眼婕很長,表情是戲謔的。 楊果感到耳根發(fā)燙,害怕胸腔里的心跳聲能被聽見。 千萬雨滴猛地砸落下來,來勢洶洶,伴隨滾滾雷鳴從遠(yuǎn)到近,炸響在窗外。 排氣扇的聲音聽不見了,春雷也蓋住楊果說的話。 閃電照亮徐觀的臉,楊果抬手,摸到他干凈的鬢角,接著腰際被一只手按住,她貼到他懷里,覺得帆布包的帶子有些膈人。 廚師點燃煤氣灶,架鍋燒水,等水開的時間里,他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徐觀維持著一只手抱住楊果的姿勢,笑得痞氣回視他,廚師尷尬一瞬,假裝什么也沒看見回過頭去,目不斜視往還沒燒開的水里倒餛飩。 楊果不再說話了,也說不出來話了。 徐觀在廚師回頭的瞬間就低下頭吻住了她。 他的嘴唇濕熱,和之前的蜻蜓點水不同,手掌很用力,她的腰向他彎折,嘴上的動作也很重,她只能被動承受。 他的另一只手掌住她的后腦勺,一直往里壓,但又帶著克制,掌心同時輕輕揉著她的發(fā)絲。 原來是這樣的。 他如果吻她,果然是這樣的。 這感覺她也許已經(jīng)想象過很多年,幾乎就在內(nèi)心發(fā)出心滿意足的喟嘆。 春雷一陣接一陣炸響,雨勢越來越大,楊果伸手環(huán)住他勁瘦的腰身,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老板的聲音從外間傳來,“豬rou餡兒——好了沒?” 徐觀這才放開她,雙手捧住她的臉,指尖輕輕撫過眼角,呼吸交錯間氣息還穩(wěn)定,看了她半餉,輕笑著說:“你怎么這么愛哭?!?/br> 老板已經(jīng)走到廚房門口,催促廚師上菜。 楊果聽到兩道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夾雜著老板不滿的嘟囔:“你這餛飩放多了幾個吧?工資里扣啊?!?/br> 楊果氣喘吁吁,手還環(huán)著徐觀的腰,臉埋進(jìn)他的頸窩。 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徐觀任她靠著平復(fù)情緒,下巴若有若無碰到她的頭頂,雨聲變小的時候,他說:“走吧?!?/br> 出到前堂,店里唯一一個客人面前擺著餛飩,卻沒動筷子,面無表情地玩著手機(jī),身上濕了大半,應(yīng)該只是為了避雨才點的餐。 楊果的眼眶還紅著,亦步亦趨跟在徐觀身后,男人走到店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問老板借傘。 老板還坐在電腦前嗑瓜子看直播,聞言斜斜睨他們一眼,說:“我這兒沒傘,你們等雨停了再走吧?!?/br> 不遠(yuǎn)處傳來救護(hù)車的聲音,兩人隔著雨簾,看見白色車身從右邊開過去,過了會兒,又從左邊回來,迅速向來的方向開走了。 藍(lán)色的車頂燈在水霧里亂閃,帶著奇妙急躁的生命力。 徐觀說:“去我那里?” 隔著連接天地的雨幕,街道旁的側(cè)柏散發(fā)出清新的水汽,兩人間的溫度曖昧又溫柔,楊果鼻尖一酸,正要回答,突然捏了捏鼻子,最后還是沒忍住,打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徐觀噗嗤笑出來,天時地利人和的氣氛霎那間消失不見,他說:“算了,不著急?!?/br> 楊果心中暗恨,指尖陷進(jìn)掌心,讓自己清醒了點,從包里掏出煙盒,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了。 徐觀看著她動作,又轉(zhuǎn)身沖店主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