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聲控燈亮起來,許久后又陷入黑暗。 楊果還在。 她就縮在這一層的角落,向上向下的樓梯口黑漆漆的,像怪獸的巨口,就要把人吸進深淵。 打火機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空間,小小的火苗亮起熄滅,短暫照出她的臉。 手指有些抖,煙草燃燒著發(fā)出極輕微的響,她的眼睛里映出火星,在這一瞬間很亮,眼底水霧氤氳,泛起橙紅色的淚光。 找到你了。 徐觀。 作者有話要說: 長夜漫漫,無事可做,只好祝自己開文大吉。 一個關于菜市口貼膜男神的故事。 歡迎指教,磚花隨意。 第2章 透過厚重的鐵門,走廊里傳來孩子的嬉鬧聲。 楊果撿起散落一地的煙頭用紙巾包好,走出去,一位母親帶著雙胞胎在等電梯。 此時回到空氣清新干凈的地方,她感到自己身上煙味有些重,于是離兩個小孩子遠了一些。 電梯門打開,她示意讓他們先走,那位母親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進來吧姑娘,沒事兒。” 電梯空間挺大的,一面是電子屏廣告,另外兩面都是鏡子,楊果從眼角余光處,看見自己眼眶泛著紅。 雙胞胎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都穿著背帶褲,被mama牽著仰頭看她,其中一個膽子明顯大一些,毫不掩飾地盯了她一會兒,一派天真地發(fā)問:“漂亮jiejie,你為什么不開心?” 楊果微笑起來,“我沒有不開心。” 她是太開心了。 剛到家,來了個電話,那頭響起一個男聲,“afra?!?/br> 是莊安志。 楊果手里捏著那包煙頭,接電話時不小心撒了一地,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soooo cold!回來不說一聲就算了,接個電話也這樣,唉,真?zhèn)绲男摹?/br> 楊果打開免提,把手機往沙發(fā)上一扔,蹲下身收拾地面,“有事說事。” “沒事兒就不能打電話???my baby afra……” “掛了?!?/br> “誒別介!” 那頭這才有些慌,放慢嗓音故作正經道:“i’m just missing you .” 莊安志不瞎說話的時候,聲音其實挺好聽,低沉渾厚,帶著一種特有的成熟感。 楊果翻了個白眼,直截了當切入主題,“約飯?” 莊安志說:“真不給你哥面子。看你如此不耐煩,那必須要請哥吃頓好的?!?/br> “行,想吃什么?”楊果拿回手機戴上耳機,走到浴室開始放熱水。 莊安志聽到聲音,又開始不正經起來,“喲,果兒要享受熱水浴了?需不需要哥給你點個泡泡按摩全套服務?半小時內送貨上門,保管為我家果兒奉上一難忘的夜晚?!?/br> “f**k off.”楊果將浴芭捏碎撒進水龍頭底下,笑著罵了句后繼續(xù)道:“后天中午,你選一家意大利菜,別離我太遠,掛了?!?/br> 說完干脆利落掐斷,把自己的地址發(fā)了過去。 浴芭是一個英國品牌的,水流沖擊下浴缸里漸漸涌起綿密的泡沫,亮堂的小空間里散發(fā)著青橘與佛手柑的香氣。 楊果臉上貼著面膜,哼著歌把泡泡攏成一個圓形,再輕輕戳進去,圓乎乎的泡沫露出六個角,看起來就像…… 像什么呢? 她想著想著,拿過手機拍了張照。 這一晚卻睡得不好,第二天楊果直到下午才起床,昏沉沉穿著單薄的睡衣去陽臺點了根煙。 今天空氣質量挺高,從17層往下望去,能看見低矮的平房,和不遠處菜市場水綠色的頂棚。 接下來的時間里,她隨便下了碗面,挖一大勺老干媽加進去,對付著吃完,然后打開美妝博主的視頻,照著步驟化妝,出錯就卸掉重來,總共嘗試了三次才大功告成。 出門時天都快黑了。 她先去了門口的理發(fā)沙龍,九號技師andrew夸張喊著“果兒姐”妖嬈迎上來,楊果說:“做個簡單造型,嫵媚款的。” “護理要做的吧?咱這兒最近有個活動,辦卡送燙染護理一條龍……”andrew為她按摩頭皮,適時推銷。 楊果享受地瞇著眼睛,“來個全套?!?/br> “姐,有約會啊?”提成到手,andrew笑瞇了一雙大眼睛,他看看時間,嘴角掛上看透一切的壞笑。 “不是?!睏罟诺吐曇?,“是要上戰(zhàn)場啊?!?/br> andrew沒聽清,“什么?” 楊果笑笑,問道:“你知不知道菜市場那邊新來的帥哥?” “菜市場!”andrew小腰一擰,皺眉沉思片刻,驚恐萬狀道:“菜市場還有帥哥?!”說完,他似乎聯(lián)想到什么,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瞪向楊果。 看來是不知道了。楊果聳肩,“我瞎說的?!?/br> “果兒姐,想找?guī)浀牡萌ヅ赃協(xié)itness啊,健身房也不全是彎的,你家小乖好歹也認識幾個顏靚活兒好的直男,你問人家什么菜市場,天哪……”他翹起蘭花指,嘖嘖有聲夸張搖頭。 前臺的小妹從兩人身后經過,瞬間捕捉到關鍵字眼,探頭過來插進對話:“菜市場有的!不過姐你可問錯人了,人家andrew四環(huán)名媛,怕是連菜市場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br> “那你知道?”楊果饒有興趣看向她,小妹立刻來了精神,開始細數(shù)這一片排得上號的清秀小哥:“咱們活動范圍內的第一名自然是菜市場那個賣炸串兒的,江湖人稱炸串兒彭于晏,他跟賣豬rou的小王并稱菜市絕代雙驕;北邊那個重慶小面的老板也不錯,啊,之前她們提過一給手機貼膜兒的,據(jù)說總是透著股淡淡的憂郁氣質;還有那家生意最好的包子鋪,阿姨的兒子可奶了,雖然還在上初中……” 楊果耐心聽她說完一長串,只問自己感興趣的:“那個給手機貼膜的,一直在這里嗎?” 小妹回憶著說:“也沒,不過來這邊好久啦,應該超過一年了吧,前段時間我才聽她們說到的,本來想去瞧瞧,結果當時不知道因為什么沒出攤兒,就沒見著……” 此時造型已經做到尾聲,andrew讓楊果站去光線好的地方,給她拍照做宣傳素材,楊果踏著尖頭短高跟,伸手將燙成大波浪的長發(fā)一撩,對著鏡頭嫣然一笑。 “我見到了,很帥?!?/br> 晚上十一點,她去了菜市場。期間經過一家煙酒專營店鋪,進去買了包7塊錢的金橋。 徐觀果然還在擺攤。 有個老人在攤位前,拿著個老式觸屏手機,要求徐觀給他看看是哪里出了問題。 她走過去,站在一旁靜靜等著。 老人看著挺精神,就是眼神可能不大好了,一直與徐觀糾結屏幕上的字兒是不是太小,還有手機運行起來太卡頓等問題。徐觀耐心地把設置調出來給他解釋:“這字號已經是最大了,您這手機沒問題,就算有我這兒也修不了?!?/br> “怎么還修不了了?你這兒不就是倒騰這些的嗎?” 徐觀低頭按著屏幕,“我只貼膜賣配件,不修。” “哎小伙兒……”老人還想說什么,徐觀已經把手機遞了回來,“您看看是不是流暢了一些?!?/br> “嘿!還真是,還說不能修,這不就得了?”老人瞇縫著眼睛,雙手捧著手機舉得老遠看了半天,朝徐觀豎起大拇指,“謝了啊小伙子,這該收多少???” 徐觀搖搖頭:“沒修,不要錢。只是調了調設置,您記得別亂改就好?!?/br> 終于把老人送走,徐觀低頭,把手伸進衣兜里摸索著,眼前出現(xiàn)一雙黑色亮皮高跟鞋,一只白皙纖瘦的手,手里握著一包金橋。 他抬頭,楊果就站在攤位前,大冷天里只穿件面料挺括的深綠色風衣,黑色的緊身牛仔褲在大腿處破了個洞,小片肌膚在夜色燈光里泛著冷白。褲腿在腳踝那里挽了一圈,露出左腳上一根細細的紅繩。 煙已經開封,錫箔紙被扯掉一半。女人的左手握住煙盒,右手食指在盒底輕輕一點,彈出幾支煙,徐觀從中抽出一支,放進嘴里時楊果已經把打火機伸了過來,為他點火。她用手護著火苗,徐觀卻只是深吸一口,沒有別的動作。 在煙民的世界里,不伸手護著別人為你點的火,就如同無辜招惹暴躁東北大哥并對他吼一嗓子“你瞅啥”,是極其不禮貌且討打的行為。 但楊果卻偏頭笑起來,她收回手直起身,耳骨上一排銀色的小圓環(huán)閃過亮光,“貼膜?!?/br> 徐觀吐出煙霧,神色淡淡看她,兩人在喧鬧的環(huán)境里對視著,半餉他才開口道:“手機?!?/br> 楊果從包里拿出最新款大屏手機遞給他,說:“鋼化膜?!?/br> 徐觀接過來,拇指在嶄新光滑的屏幕上摩挲,“你這張膜不需要換。” 楊果說:“我要換。” “我這兒沒有更好的?!?/br> “那就換不那么好的?!?/br> 徐觀不再說話,嘴里叼著煙,拿出一張正方形的酒精棉片,仔細抹掉手機表面的灰塵。他的攤位不大,一張小桌鋪上塊布支出來,上面整齊碼放著各種配件。楊果注意到白布雖然很舊,卻還干凈。 整個過程只持續(xù)了幾分鐘,楊果還在看著男人頭頂韌性的發(fā)茬里白白的一小點發(fā)呆,徐觀已經貼好膜,把手機往她這邊推了推,“好了?!?/br> 楊果沒應聲,徐觀等了一會兒,加重聲音重復了一遍:“好了。” 他再次把手機往外推了推,楊果就在這時伸手去拿,冰冷的手指碰到他的,一觸即分。 徐觀面不改色縮回那只手,拿下嘴里的煙,“二十。” 楊果說:“掃微信?!?/br> “只收現(xiàn)金。” “沒有現(xiàn)金。” 徐觀終于皺了皺眉,微微抬頭看向她。 那支煙已經燃至盡頭,他將煙屁股換到中指和無名指穩(wěn)穩(wěn)夾住,骨節(jié)分明的大拇指和食指迅速一撮,灑下小片散落的火星,就像暗夜里炸出的一小朵煙花。 “對面水果店可以換現(xiàn)金,”皮膚直接接觸火星,他的表情卻毫無變化,沾了煙灰的食指曲起,敲敲小桌側面用黑色水筆寫的一行小字:“只收現(xiàn)金?!?/br> 楊果轉身走向對面,水果店的姑娘正忙著,看見她來,一拍腦門兒:“嘿,你昨天付錢的時候落了張五十的,叫你也沒答應,可不是我要貪啊,這就給你?!?/br> 楊果說:“不用,今天我拿不了。” 姑娘一時沒跟上她的節(jié)奏,迷惑了,“?。磕悄銇碣I水果?” “不是,我就來跟你說一聲,錢就存在你這兒以后用吧?!睏罟α诵?,又轉身走了回去。 姑娘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站在對面小攤前的身影,喃喃自語,“兩個怪人……” 楊果慢吞吞走過來站定,對徐觀說:“她那兒換不了,加微信我轉你吧。你沒有微信嗎?” 徐觀盯著她,神色依舊淡淡的,說:“不用加,有收款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