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她看似受了驚，胡亂地重新安排了一下府中人員，將大廚房中屬于她的人調(diào)到了臨風(fēng)院和自己的院中。

    曹覓的思路很清晰。

    她根本不知道那人下一次暗殺會使用什么手段，那么，她就杜絕掉其他可能，只留下一個破綻。

    如果兇手就是她懷疑的那個人，她相信兇手一定會盡快采取行動，因為，兇手的時間也不多了。

    這一日，南溪和北寺從府外回來，帶回了一個壞消息。

    曹覓坐在廳中，面色凝重地聽他們匯報。

    南溪將幾張契書呈上，道：“正如方才北寺所言，夏臨伙同那幾個掌柜，在未入冬時，簽下了幾分交易契書，購置了大量的糧食和布匹。現(xiàn)在這些東西只給了五百兩定金，剩余近三千兩白銀尾款尚未支付?！?/br>
    曹覓揉了揉額頭，“店鋪的進(jìn)項和支出夏臨以前都會與我提起，怎么這幾單我完全沒有印象？”

    南溪解釋道：“這幾單是以鋪子的名義簽訂的，不需要加蓋王妃的私印。另外，此前她們上報時故意隱瞞了尾款，只記錄了定金的金額，與往常無疑，王妃沒有留意也是正常。也是北寺從那些掌柜的家中搜出這些契書，奴婢才發(fā)現(xiàn)了尾款一事?！?/br>
    曹覓將幾張契書瀏覽一遍，又道：“若真按照契書中所寫，那這幾筆交易雖然涉及金額巨大，但價位尚算合理……你們是發(fā)現(xiàn)了其他問題？”

    旁邊的北寺點(diǎn)點(diǎn)頭，解釋道：“小人發(fā)現(xiàn)此事后，便到庫房中查驗了一番。這才發(fā)現(xiàn)，那李家送來的糧食大多是陳糧，布匹也都是些麻衣粗布，根本賣不出價錢。那批貨物，實際估價……大約只有二千兩?！?/br>
    南溪點(diǎn)點(diǎn)頭，“是。但是契書上本就有些語焉不詳，只寫了‘糧食、布匹’等詞，奴婢以為，很難……很難追究對方的不是?！?/br>
    “呵?！辈芤捙瓨O反笑，“如此，便是我被坑了唄?！?/br>
    她晃了晃手中的契書，“秋臨和冬臨就是二十左右離府的，夏臨大概也算到自己即將到出府的年紀(jì)了，于是這才在臨走前搞了筆大的。

    “若不是夏臨的罪行暴露，明年，他們便會從賬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取錢，將這筆尾款圓上。”

    南溪和北寺對望一眼，齊齊跪下，“小人/奴婢無能，還請王妃責(zé)罰。”

    曹覓搖了搖頭，讓他們起身，“不怪你們，你們才來多久，比不得夏臨這樣在府中經(jīng)營了好幾年的老人。”

    她表面不顯，其實內(nèi)心也是頭疼，看著這幾張契書不住地冒著火。

    就在她沉默地思考著對策時，廳外來了一個端著食盒的婢女。

    春臨正候在門邊，見狀直接將食盒接過。她來到曹覓面前，取出其中的白瓷盅。

    這正是這幾天來，曹覓每日必吃的補(bǔ)品。

    曹覓對她點(diǎn)點(diǎn)頭，打開蓋子聞了聞。

    很快，那股熟悉的危機(jī)感襲上她的心頭，激得曹覓發(fā)蒙了好幾秒。

    等到危機(jī)感過去，曹覓閉眼定了定神，安撫住已經(jīng)失了節(jié)奏的心跳，突然對著旁邊的東籬一笑。

    “這幾日補(bǔ)品吃多了，今日倒覺得有些膩味了。”

    東籬關(guān)切道：“夫人身子弱，這補(bǔ)品可不能斷，如果吃不下的話，好歹喝點(diǎn)湯吧?！?/br>
    曹覓搖搖頭。

    她似是無意看到了等在旁邊的春臨，突然說道：“哎，我這幾日臥病在床，沒想到幾日不見，春臨都消瘦了許多?！?/br>
    她頓了頓，對著春臨說道：“春臨，你是府中砥柱，可得多顧忌自己的身子，今日這盅補(bǔ)品便賞賜予你吧?！?/br>
    春臨自是跪下謝恩，卻不敢接受，“謝王妃夸贊。但這補(bǔ)湯本就是為王妃熬制，奴婢不能逾矩?！?/br>
    曹覓本就是沖她去的，自然不會讓她輕易推卻了去。但她不想浪費(fèi)口舌，直接問道：“即是我賞的，你自然就能受，也得受著?；蛘?，是你想抗命不成？”

    春臨又磕了幾下頭，口中道：“奴婢不敢?！?/br>
    曹覓便笑起來，宛若方才的強(qiáng)硬模樣都只是眾人的幻覺，“來，你是府中最得用的老人，不過是一盅補(bǔ)湯，你受得起。”

    春臨無奈，只能惶恐地謝了恩，起身準(zhǔn)備取湯。

    曹覓捧起白盅遞過去，卻在春臨正要接過時頓住了。

    她將白盅收回，轉(zhuǎn)而交給了身后的東籬，“我怎么看著春臨的手抖得這樣厲害？東籬，你來喂春臨喝湯?！?/br>
    廳中眾人被她這番奇怪的吩咐弄得一愣，東籬最快回過神來，忍著心頭的疑問，道了聲“是”。

    她接過曹覓手中的補(bǔ)湯，來到春臨面前，很快，舀滿了清甜湯汁的調(diào)羹被送到了春臨嘴邊。

    春臨似乎愣住了，并不張口，只直直地看著曹覓。

    東籬催促地問了一聲：“春臨？”

    春臨依舊沒有動作，只看著曹覓的眼神越來越惡毒。

    東籬等人終于發(fā)現(xiàn)了異狀，北寺下意識轉(zhuǎn)身護(hù)在曹覓面前，提防著春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舉動。

    曹覓卻不畏懼，事情走到這一步，，眼看著她就要揪出真兇了，她半點(diǎn)都不想退卻。

    于是她站起身，問道：“怎么了？不喝嗎？”

    春臨突然動了起來，推了一把站在她旁邊的東籬。

    東籬沒有防備，直接被推得倒在地上，手中的瓷碗被摔得粉碎，瓷碗中的補(bǔ)湯更是灑得到處都是。

    東籬站定之后，喝了一聲，“春臨，你這是做什么？”

    曹覓卻鎮(zhèn)定自若地站著，甚至心情頗好地笑了笑。

    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可以確認(rèn)，春臨知道湯中有毒。她這一推也沒有什么用，曹覓指了指案上的食盒，示意道：“無礙，盒中還有一碗?！?/br>
    廳中兩個小廝這時候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上前直接將春臨壓制住。

    曹覓對著東籬吩咐了一句，“把湯端到府中大夫那邊去，驗一驗里頭究竟有什么東西。另外，把今日接觸過這碗湯的人，都一起關(guān)押起來，日后再審?！?/br>
    東籬終于從曹覓的話中拼湊出事情的原委，聞言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徑直下去吩咐了。

    就在她剛出院門不久，戚游帶著人來到了廳中。

    曹覓不知他為何會在這種時候過來，聽到外間通傳時嚇了好大一跳。

    心念一轉(zhuǎn)間，她干脆快速地?fù)Q了一副表情，哽咽地?fù)溥M(jìn)了剛進(jìn)門的戚游懷中，“王爺！”

    戚游顯然沒料到曹覓會是這幅反應(yīng)，呆愣了一瞬后僵硬地詢問了句：“怎么了？”

    曹覓把頭埋進(jìn)他的懷里，不讓他看到自己此時做作的表情，只用手帕按了按眼角，裝模作樣地擦去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回道：“春臨想要害了臣妾！王爺可得為妾身做主??！”

    戚游看了一眼被兩個小廝死死壓制住的春臨，又看了一眼懷中哭得中氣十足的曹覓，半晌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你先起來，此事我自會處理?！?/br>
    春臨被戚游的人帶下審問，她在府中的幾名同黨也順利被糾了出來。

    隔天，戚游派了管家來向曹覓說明原委，曹覓才知道，春臨一直喜歡著身為一家之主的北安王戚游。

    戚游對原身持家無方的不喜被她看在眼中，她覺得自己在王府多年，府中上下都是自己打點(diǎn)，完全有能力取而代之。

    原本，她盼著戚游將她納了，可是戚游似乎完全沒有納妾的念頭，于是她這才對曹覓起了殺心。

    曹覓聽到這番原由，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她真不理解一個未滿二十的小姑娘，怎么會為了情愛做出殺人的事情。這在她二十幾年的人生觀中，簡直是匪夷所思的。

    所以當(dāng)管家隨后請示她春臨要如何處置的時候，曹覓頭疼地揉了揉額頭，道：“送官吧?！?/br>
    “送官？”管家皺了皺眉頭，“夫人，像春臨這樣欺上弒主的刁奴，府中完全可以自行處置，無需送到官府。送到官府那刁奴也是一個下場，左右逃不過一個死?！?/br>
    曹覓搖搖頭，“送官，都送官吧，夏臨也是，我本就準(zhǔn)備調(diào)查清楚之后，通通送官?！?/br>
    曹覓畢竟是一個現(xiàn)代人，接受了幾十年的法制教育。即使她知道兩人犯了死罪，也仍然不愿在自己院中，動用私刑打殺個把個罪人。

    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將這些人通通送到官府，由有判定權(quán)利的知府去評斷她們的對錯刑罰。

    管家見她堅持，也便不再說什么，道了聲“是”便告退了。

    他一路回到前院，，直接到了書房，求見戚游。

    戚游很快應(yīng)了，管家得以入內(nèi)述職。

    將方才在曹覓那邊提及的事一一稟告給戚游，著重說了曹覓要求“送官”的決定。末了，管家詢問道：“王爺，您看呢？”

    戚游沉吟一陣，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按王妃的意思辦吧。你記得找一下趙大人，讓他務(wù)必看著這兩件案子。緊要關(guān)頭，莫讓那些人拿住了什么把柄或挑起什么風(fēng)浪。”

    如今他在京中的身份敏感，這種時候，他是更傾向于在府中解決的。但春臨夏臨畢竟名義上是曹覓那邊的人，曹覓做了決定，他也無謂為了一些小事阻止。

    管家躬身行了，“老奴知道了?！?/br>
    他正要離開去安排，卻聽到戚游的聲音再次響起。

    “忠叔，你說，一個人經(jīng)歷過生死，性情就會大變嗎？”

    管家的動作一頓，隨后回道：“依老奴拙見，大約是的。王爺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不也能看出新兵與見過血的老兵之間，顯著的差異嗎？”

    戚游似是自嘲般笑了笑，“也是?！?/br>
    于是，他沒有再阻攔管家，任他自行離去。

    他端坐在書案之后，對著滿桌的文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眼中。

    半晌，他幽幽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可是這……也實在有些離奇了?！?/br>
    ——

    春臨和夏臨被送入大牢之后，曹覓終于過了一個安生的年。

    她原本以為以北安王的地位，到了年節(jié)，府中該會十分熱鬧才是。但可能由于北安王最近失了勢，這個年節(jié)，她沒有收到任何一份請?zhí)?/br>
    曹覓也樂得清閑，別人不請她，她干脆也歇了辦宴會的念頭。按著往年的習(xí)慣，將各家的年節(jié)禮都送出去后，她就安安心心地陪著三個小豆丁玩耍。

    倒是戚游怕她心里有落差，還特地來安慰了幾回。

    曹覓一邊應(yīng)著“妾身都懂”，一邊在心中暗爽。

    但她沒輕松多久，年節(jié)過后，各種被積壓的事情還是被擺到了眼前。

    其中最棘手的，便是年前南溪和北寺提起的，關(guān)于她名下鋪子的幾張契書。

    如今的情況是，契書的另一方，李家已經(jīng)將契書上提及的貨物都送了過來，曹覓如果不付清尾款，便是違約了。

    這個虧，她可不準(zhǔn)備就這么認(rèn)下。

    可是要說到解決之法，她也毫無頭緒。

    她甚至就這件事，詢問了府中管家的意見，可管家也搖著頭告訴她，“回稟王妃，若僅憑這幾張契書和那些東西，王妃怕是難以在訴狀上取勝。”

    就在曹覓苦苦思索著應(yīng)對之法時，一個她意料之外的人突然送上門來。

    自上次寒山寺一別，整整一個年節(jié)都沒有互相走動的齊氏突然帶人來到了北安王府。

    曹覓正在為店鋪的事情頭痛，原本不想見她，但最后還是看在長輩的面上，將她請進(jìn)了院子。

    兩人皮笑rou不笑地在廳中寒暄了幾句，齊氏突然道：“王妃，您和王爺，開春便要離開京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