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覺得小鬧怡情，然后就被揍了哇。

    一想起由賈薔帶來的帝王對賈家教育關注，賈赦忍不住悲從中來，對著自家孩子們留兩滴貓的眼淚。

    貓哭耗子假慈悲。

    以后把鍋甩給泰興帝，他就是孩子們最喜歡的慈父爹/叔祖父。

    瞧著賈赦嘿嘿暗中偷笑，明顯思緒又是神游模樣，崔宇上前從賈赦手中接過盆栽，放回窗邊，而后沉默的看眼賈赦，認真思忖起了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賈赦不像他，在京城除了幾個同年，便沒什么交際，可以用不著夫人宴交。賈家作為四王八公之一，又已經(jīng)三代扎根京城了，幾乎所有的人脈關系都在京，后院也需要人打點往來，勢必會再續(xù)娶。

    賈赦會續(xù)娶，到時候……

    崔宇面色旋即黯淡了起來。哪怕南邊有契兄弟，結(jié)契后還可以娶妻生子，但他想想還是接受不了。

    他沒有詩文里描繪的那般美好，想追求所謂愛情婚姻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只是從現(xiàn)實角度來考慮，只娶一個好。

    第一，娶妻費錢。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他見過村子里還有因為家里窮娶不上媳婦的，能娶到媳婦的都已經(jīng)樂得開花了。沒房子沒本事，村里好點的姑娘家都看不上的?，F(xiàn)在雖然有不少樂意他做女婿?？煽粗械牟贿^是他本事而已。但是他依舊還沒房子。

    雖然他先前他父親攢了點錢，皇帝也是大方的?？墒沁@些錢他得給衍兒攢著。轉(zhuǎn)年就十二歲，考過童生后，就要相看起來了。

    皇爺?shù)囊馑际撬院蠡揪土艟┝?，所以自打進京后，一直在偷偷看房子，東城房子有錢都買不到，西城房子太貴了，南城倒是尚可，就是太遠了。

    第二，拋妻棄子天打雷劈。在他窮小子求學考科舉之路上，看到過高中后不要自家糟糠之妻，休妻另娶的，也見過少年舉子特意不娶妻，就想進京后，來偶遇個上香的大家閨秀，從此后少奮斗三十年。

    當年，他也是少年英才，得了秀才后，有不少鄉(xiāng)紳派媒婆前來。他爹拿著屠刀砍砧板上，告誡他做人不能忘本。

    哎……要不是有衍兒，他干脆豁出臉倒貼賈赦都成。畢竟，他一個人就無牽無掛，能少奮斗三十年也是不錯的。像他爹說的，當初自己臉皮不厚，還娶不到他娘，有他這么個天賜的寶貝兒子。

    耳畔似乎還回蕩著那刀子劈在砧板上“啶”的一聲，崔宇所有思緒戛然而止，眼眸掠過賈赦一眼，止住了所有的旖、旎心思。

    賈赦，太貴了。

    于是，崔宇只能堅守自己原則，以上峰以及師父的身份不假思索的跟賈赦說起了“翹班”的危害性。

    “你這樣的態(tài)度怎么能行？”崔宇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不能因為其他部門的巡視嚴密，就放松自己，無視自己的部門職責。你是順天府通判?，F(xiàn)在我還能在你身邊絮叨幾句，萬一有朝一日你自己主政一方，怎么辦？你糊涂的退一步，別人也糊涂的退一步，漫不經(jīng)心的，到時候出了差錯怎么辦？”

    語重心長的看眼賈赦，崔宇閉了閉嘴，到底沒把那例子舉出來—賈珍昔年被拐，從京城到江南，這一路就有很多“糊涂賬”。

    賈赦嗯吶嗯吶點點頭，對崔宇的訓誡并沒有怎么放心上。但是兩個時辰后，便徹底放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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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有一絲不茍毫不徇私的崔大青天訓誡在前，賈赦便現(xiàn)身屋內(nèi)打斷了四個沒娘的孩子開小會討論如何“拒絕后娘”之事了，又過一會賈珍，余幕僚，宋學慈，鐘師爺?shù)妊埖娜艘布娂娺^來了，故而便熱鬧且快速的吃飯。

    吃飯后，有公職的該值班需值班去，該玩耍的就由賈珍等帶著上街耍去了。當然隨行的自然里里外外，明暗人數(shù)不少。

    崔宇帶著賈赦里里外外說了一番大型節(jié)日為官注意要點—防盜防拐防偷防火。

    “火情尤其主要關注。府衙內(nèi)都有瞭望臺，平日也是有一組日夜值班巡夜的，但到了節(jié)日，除了原本巡邏的，你得抽調(diào)一班人組成臨時的消防兵，去幫助消防?！贝抻畹溃骸跋窠袢罩星锕?jié)，民間有燃燈以助月色的習俗，你就得格外注意。比如說人群聚集眾多的國清寺前的廟會，東城秀賀街的燈會，南城大榕樹燈會，還有城外慶山文人sao客登高放孔明燈的，這些都是防火的重中之重。但哪怕還有其他部門一起聯(lián)合，人手依舊不夠，這個時候安排上也得注意有些區(qū)分?！?/br>
    說完，崔宇看眼賈赦，帶著考校之意。

    賈赦拿筆記了又記，隨后想了想，道：“東城基本都各家店鋪都會有小二護衛(wèi)，而且基本上那些公子哥出門都帶著仆從，就算走水，也應救援之力足夠的，這地方防得應是一言不合炫花燈，然后打架的，國清寺也有廟里武僧和一只專門的消防兵在。這三個重點應就是南城了吧？至于慶山山腳是五成兵馬營直接派人鎮(zhèn)守的。”畢竟萬一一不留神著火了，那是燒山了。

    崔宇聞言點了點頭，又道了幾句南城燈會歷年存在的問題，隨后拍拍賈赦的肩膀，道：“你且?guī)е巳ツ铣茄策?。?/br>
    賈赦應下，正打算走，看眼身形不動的崔宇：“你不去？”

    “總有人坐鎮(zhèn)府衙，處理各種緊急突發(fā)事件?！贝抻钫f完，帶著抹擔憂看向賈赦。他也想跟著賈赦，這幾個月來，已經(jīng)有不少事例在前了。但他又沉思想過了，終究不可能一輩子賈赦能在他羽翼之下。

    現(xiàn)在，盡量習慣。

    “放心，崔大人，下官一定不負崔大人教導?！辟Z赦應了一聲，帶著四個衙役，便去南城燈會巡邏了。

    瞧著崔宇定定目送賈赦遠去，神情都快神似望夫石，鐘平冷哼了一聲，開口：“大人若是擔心，何必把賈大人派出去？”

    “留在身邊更是害了他?！贝抻顟艘宦?，看眼鐘平，道：“鐘兄也可出去走走，這京城節(jié)日想必熱鬧非比尋常。宋師爺也出去玩耍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什么名聲之類的?！?/br>
    “我可沒宋師爺那份好機緣?！辩娖酱故讘艘痪洌骸跋忍幚硇┕珓铡４龝r辰到了，我還得回后衙完成些功課。那余幕僚倒是人才，先前聽他指點幾句，有些體悟。”

    一開始嫉妒厭惡賈赦，覺得其會給崔宇帶來麻煩。到后來隨著接觸，發(fā)覺自己嫉妒也嫉妒不過來。他與賈赦，或者說與那些生來富貴的，中間相距不亞于天高、地厚。

    這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漸漸的他已經(jīng)麻木，甚至還有些感恩戴德。賈赦知曉他工作之余還在備考科舉，便讓余幕僚指點了一二。

    對賈赦他們來說也許不過舉手之勞，但毫無疑問的，這講述授課的策論之道，讓他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只有自己跨進這科舉大門，他才不會成為崔宇的附庸，才能說一些事情。

    “嗯。那鐘兄你記得勞逸結(jié)合?！贝抻罾斫獾狞c點頭，考生備考期間是沒有娛樂的，像他自己考試，要不是因為蠟燭費錢還傷眼睛，他連覺都不想睡。但他也怕鐘平自己把自己崩得太緊了，故而提醒了一句。

    這邊賈赦也很認真提醒：“掌柜的，捕快都提醒過你一次了，不能那么大竹排架子，將燈籠系那么高?！?/br>
    京城燃燈習俗是將一個大紙糊的大燈籠高高懸掛在竹竿，屋檐下，充當月亮看。

    頓了頓，賈赦苦口婆心：“萬一走水了，怎么辦？我知道豎得高，看見的人多，買你燈籠的越多，可是你這破……”

    深呼吸一口氣，賈赦揚著笑臉，和藹道：“你這燈籠就是最普通紙糊的，沒點防火措施，這風一吹，萬一吹斜了怎么辦？到時候你反倒還要賠錢的?！边@種白燈籠都過時好久了，哪怕是南城平頭百姓的，誰花錢買這破玩意啊，自己糊一個都沒準更好看。

    “您這么老了，寒風臘月的出來也不容易，咱回去好好賞月吃月餅好不好？”賈赦邊說掏把銅錢，道：“就當我把燈籠買了好不好？”

    “大人，小老兒我都賣了十來年燈籠了，沒事的！”賣燈籠的老頭聞言鏗鏘有力著，還拒絕賈赦直接給的銀子，赤急白臉的：“你把小老兒當什么了？小老兒靠自己的手藝能吃飯。別拿錢來侮辱我！我也是有氣節(jié)的！”

    “還氣節(jié)？”賈赦感覺自己也氣了。先前小捕快來報，他還不信，還開口大言不慚自己光靠臉就能把老頭說回去。沒曾想，臉不行，錢不行。這賣燈籠還提升到人格來了。

    “那我得跟你說律法了，來人給本官我拿下?！?/br>
    “還望賈大人見諒?！彪[匿在人群中的仆從見賈赦似要令捕頭強、拆，當下也顧不得暗中相看，忙不迭前來跟賈赦說明原委：“還望大人通融一二，小人乃吏部侍郎劉大人門下，那位乃我家老太爺。老太爺靠著賣燈籠撫養(yǎng)了我家老爺。現(xiàn)在老人家也就愛這個手藝。我們幾個仆從看著，不會惹出事來的?！?/br>
    “還望賈大人通融一二?！?/br>
    眼見這仆從要塞錢，賈赦抬手攔了一下，但是話卻沒說死，只問：“真是吏部劉侍郎家的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