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住在這棟房子里的最后一夜，在他的前面是新的生活和新的未來。

    只要沒有失去這個人，他一定會從悲痛中逐漸好起來。

    ·

    下葬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初。

    本來更早就該讓死者入土為安，但考慮到某個人的身體狀況，易淮硬是把這個日子再推延了好幾天。

    天還沒亮的時候，一夜未睡的易淮就已經(jīng)收拾好了一切準(zhǔn)備出發(fā)。

    莫家倒了以后羅弈在這個世界上剩下的血親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加上公司高層、其他不甚親密的友人和一些生意伙伴都在追悼會那時來過了，所以他沒有讓太多人參與這最后的儀式。

    算上陪同的聶郗成，這場葬禮最后只來了寥寥十?dāng)?shù)人，哪怕加上隨行的保鏢都難以湊齊一條長長的隊伍，所以顯得格外冷清。

    墓xue的位置是費(fèi)川和他一同選定的，送葬的路上，易淮看到一身黑衣的費(fèi)川站在稀薄的晨霧當(dāng)中，傷還沒好全，臉色蒼白得像個孤獨(dú)的亡魂。

    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羅弈的離世而悲傷的那個人。易淮難過地想，他看起來就像是失去了一半的靈魂。

    化妝師的技術(shù)很好，棺木中羅弈的臉頰微微地有些凹陷，不過半點(diǎn)不損他的英俊。那些往日里看慣了的陰鷙和冷漠都從這個人身上離去了，讓他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昂貴的手工西裝遮住了那道奪走了他生命的槍傷，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程都能夠走得安穩(wěn)又體面。

    靈柩被搬運(yùn)到挖好了坑洞的墓xue這邊，易淮沒有再讓工作人員幫忙，安靜地拿起鏟子一鏟鏟地填著土。

    外界傳言他和羅弈這對異姓兄弟感情并不算多好，但任何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明白，除了姓氏不一樣，他們本來會成為一對很好的兄弟。

    傷還沒好的費(fèi)川勉強(qiáng)幫著他填了兩鏟子土就感覺到身體的抗議。

    “我來吧。”易淮朝著他搖了搖頭，“他不希望你太勉強(qiáng)自己?！?/br>
    “說得也是?！?/br>
    微冷的濕潤晨風(fēng)迎面吹拂，易淮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費(fèi)川遞給他一塊干凈的毛巾，望著頭頂灰霾的天空，“我從他七八歲那年就認(rèn)識他了。”

    易淮擦掉額頭上的汗，沒有多說什么——他看得出來費(fèi)川只是想找個人講一講心中憋著的話，至于對象是誰并不重要。

    “他想過要當(dāng)個飛行員，甚至還專程準(zhǔn)備了好幾年，羅叔叔知道了他的這個理想還專門給他打聽了一下航空學(xué)校的招生條件……不管他想做什么，反正他沒想過要當(dāng)個整天打打殺殺的黑老大，更別提把命丟在這上面了?！?/br>
    他的低聲訴說中夾雜著泥土落在棺木上的沙沙聲。

    易淮將墓xue填平，然后和費(fèi)川一起在旁邊栽下了兩棵松樹。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能讓我單獨(dú)陪他說會話嗎？”

    對于他的請求，易淮沒有太多異議，“好?！?/br>
    “那邊有人在等你?！?/br>
    順著費(fèi)川指給他的方向看去，易淮只能看到一片郁郁蔥蔥的柏樹林。

    到底是誰在那邊等我？他的心里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連帶著一個想確認(rèn)又不敢確認(rèn)的猜測。

    “我陪你去?！?/br>
    看出了他心中的猶豫，聶郗成牽著他的手，拉著他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柔軟的青草地上滿是昨夜的露水，他們穿過一片繁茂的樹叢，在小路的盡頭看見了一座墳?zāi)埂?/br>
    這是誰的墳?zāi)?？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br>
    墓碑上有兩個名字，左邊的是羅冠英，右邊的是……楊怡萱。

    聶郗成也看見了這兩個名字，倒吸一口冷氣，“找到了?！?/br>
    “我從沒想過會是這樣?！?/br>
    易淮松開他的手，蹲在墓碑面前，輕聲說，“我找到你了。mama。”

    十多年未曾蒙面的生母，再見面已是陰陽兩隔。

    他想過無數(shù)種結(jié)局，唯獨(dú)沒想過會是這個樣子——她的亡魂早已得到了安息，在這世上唯一珍愛過她的男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