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得很及時，我們正好打算離開，前往京都?！币贿呄词?，他一邊低聲說道，“這里呆不下去了?！?/br>
    彼時，酒吞正左手燒雞右手蒸魚吃得滿面油光，聽到這話，飛快咽下嘴里滿滿當當?shù)氖澄铮蛱虼浇牵骸盀槭裁创舨幌氯?？你身邊跟著好幾個妖怪，實力都還不錯，這里就算有什么危險，應該也傷不了你吧？”

    “人心莫測，貪念無窮。你是妖，你不懂的?！蓖碌羰诘柠}水，琴酒拿起精致的檀木梳梳理長發(fā)，從打結的發(fā)尾慢慢往上打理，木齒劃過柔軟的發(fā)絲，漾開一縷縷如水流光。

    “我是妖，當然不懂人心，但貪念我懂。”酒吞咧嘴笑出虎牙，卻無初見時的稚氣可愛，反而若森然白骨，寒意凜凜，“鬼族那群老不死的見我不管事，也對爭權奪利不感興趣，以為我好欺負，就對我發(fā)動攻擊，想將我從鬼王位置上掀翻，換他們自己坐。這不也是一種貪婪？他們不想想，如果王位上的人不是我，他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權力？貪念無窮，你說的真對?！?/br>
    “原來你們妖族也有那么多破事。”琴酒低笑兩聲，解開浴衣腰帶，毫無顧忌地在酒吞身后換起衣服來。

    這時，酒吞正好回頭要回答，一轉(zhuǎn)頭便看到他精干筆挺的后背，已經(jīng)涌到嘴邊的話頓時被他白凈肌膚上縱橫交錯，遒勁猙獰的各類傷疤噎了回去。

    “你……”身上怎么那么多傷？

    叼著魚rou，酒吞想問卻又問不出口，只能瞪大眼看他換下浴衣，拿起淺藍常服一件件往上套，直到那些疤痕被質(zhì)地柔軟的服飾重新遮掩蓋去，才撲閃撲閃眼睛，一口氣啃掉整條魚rou。

    人類的身體真柔弱啊，連消除傷疤的能力都沒有。不過……看這個人類后背的疤痕，他應該經(jīng)歷過很多危險的戰(zhàn)斗吧？

    妖怪的世界向來簡單直接，即使需要繞幾百個彎的爭權奪利的戲碼放到他們身上，也是以最為干脆的戰(zhàn)斗手段實施。實力為尊，強者至上，對他們來說就是至高無上的原則。

    酒吞從前非?？床簧先祟?，認為人類和螻蟻一樣都是不值一提的弱小生物。然而今天看到琴酒背上的傷，他對人類的觀感卻稍微好了一點。

    再弱小的生物，也會有脫穎而出的強者。

    “喂?！苯浪轸~刺咽下，酒吞順勢舔了舔手指，“有空的話，陪我打一場怎么樣？”

    “再說吧?！毕瞪涎鼛В倬扑妓髦窈笕甑陌才?，又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對他說道：“你想跟著我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如果你要留下，那就必須在我身邊呆滿三年才能離開。怎么樣？答應嗎？”

    酒吞聞言，滿不在意地撇撇嘴：“才三年??？沒問題，以你的手藝，別說三年，三十年都可以?！?/br>
    妖怪長壽，越強大活得越久。到酒吞這個層次，時間在他眼里早已沒了意義，三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好?！鼻倬茝澚藦澴旖?，笑意淡漠，“另外，你真的覺得我做的東西好吃？以妖怪的口味不會太奇怪嗎？”

    “不會啊，你做的食物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人類食物！”酒吞撕扯著烤鴨rou，“跟你的手藝比起來，桌上這些菜簡直索然無味?！?/br>
    “……我知道了?！鼻倬茡崞揭骂I處的褶皺，長睫一掀，露出眼底粼粼波光，用只有自己聽得清的音量呢喃道：“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用這個誤打誤撞摸索出的方法了?！?/br>
    只要保證未來三年內(nèi)，這些破壞力巨大的大妖老老實實呆在自己身邊，不出去搞事影響正常歷史進程，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雖然琴酒也不明白為什么97號要讓自己來做這個任務，更不知道未來三年會發(fā)生什么事。

    “對了，”把最后半碗湯喝光，酒吞嚼著微苦的菜梗問：“差點忘了問你，你到京都干嘛？”

    “開個妖怪餐館，你覺得怎么樣？”琴酒回身看來，淡然的口氣冷靜而又認真，沒有一點開玩笑的跡象。

    “喀嚓”一聲，酒吞咬碎了湯碗。

    ……

    平安時代六百年前的京都，還只是個空有寬闊地域卻無足以與之匹配的繁華的城市。別說什么朱雀街大極殿，就連左右京的劃分都是模糊的。唯一和六百年后相同的是，那時的右京區(qū)域是什么樣，現(xiàn)在的右京區(qū)域就是什么樣。

    千里迢迢從綾羅鎮(zhèn)趕到京都……好吧，其實是琴酒一行人各顯神通，花了一天時間從綾羅鎮(zhèn)飛到京都，看著面前陰沉壓抑的場景與氣氛，他們皆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你的品味有待加強啊?！庇裨迩爸苌眚v起紅光，擋開可能弄臟自己衣物的事物，懶懶倚在琴酒身上說道，“竟然來這種地方開什么……妖怪餐館？”

    “不然呢？到京都最熱鬧的地方開？”食指點上他前額將他推開，琴酒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那片曾與安室透一起度過的沼澤前，眸色漸深，目光沉沉，“不過我也沒想到，我居然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里，命運這玩意兒，可真是會捉弄人啊?！?/br>
    “聽起來，你好像還有什么故事。”握在手里的書冊輕敲掌心，書翁笑彎了眼眸看去，意有所指地說道。

    琴酒眼睫低垂，五指一旋，沼澤地上便憑空浮出一道半透明晶體構成的“橋梁”。他率先踏上去，邊走邊說：“發(fā)生在未來的故事，我不想在過去告訴你。妖怪壽命無限，你還是等六百年后，自己去看吧?！?/br>
    “六百年后？你還有預知之能？”大天狗扇動翅膀緊隨他身側，好奇地問。

    他沒有預知之能，只是來自未來罷了。

    琴酒張了張口，發(fā)現(xiàn)有一股莫名力量阻攔他說出這句話，與此同時，腕上的銀鏈也傳來一股熱意，隱隱傳遞出抗拒意味。

    不能說嗎？

    若有所思地瞇眼望向天空，琴酒再次感知到了所謂的宇宙意志。

    自穿越開始，這是他第一次對宇宙意志有所感應。和之前拿水槍正面杠不同，這次的感應更加清晰，也更加平靜，似乎有無數(shù)信息通過短暫的感應流入心底，卻又在被他記住前流逝消失。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知道世上所有問題的答案?？蛇^了這一瞬間，他仍是連自己為何會站在這里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怎么不走了？”揪著不情愿的茨木跳上浮橋，酒吞剛走幾步，就見琴酒停在橋中間，看著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感應驀然中斷，琴酒收回眼神，重新邁開步子：“沒什么，再往前走點，找個開闊點的地方，當餐館地址?！?/br>
    玉藻前“噔噔噔”跑過來，擠開半空的大天狗貼到琴酒身上，抱著他的手臂仰頭眨眼睛：“找到就可以開飯了嗎？”

    琴酒拿手指戳開他的臉，可悲地習慣了這個問題，無奈道：“對，找到就可以開飯了?！?/br>
    此話一出，原本興致缺缺的另外幾只大妖不約而同眼睛一亮，行動力最強的酒吞更是揪著茨木一記縱身跳出沼澤，揚手就是兩發(fā)鬼火球扔出去，在轟隆巨響中鏟平了前方至少百米內(nèi)一切障礙物，清掃出一片平坦干凈的空地。

    琴酒：“……”

    得意地在茨木身上擦擦并不存在灰塵的手，酒吞大拇指往身后一點，笑出可愛的虎牙：“不用找了，這里就很好?！?/br>
    茨木一本正經(jīng)地把頭湊過去蹭蹭他的手：“殿下說得對。”

    玉藻前和大天狗眼角精光一閃，默默豎起拇指，然后被琴酒兜頭兩個爆栗打了回去。

    “這里離人類聚居區(qū)太近，而且游蕩的小妖太多——”干脆利落地表明拒絕，琴酒說著，目光斜向身后右側成群結隊路過發(fā)小妖，“可能會有麻煩。”

    書翁唇角微彎，雙手溢出交織的金墨二色光芒，和善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那群妖怪，眉目間笑意加深，友好溫和。

    小妖們：……我們收拾收拾就滾。

    第36章 綠津渡了解一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