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欖_分節(jié)閱讀_131
總覺得這人至少罵個cao,或者至少嘖個嘴吧,但沒有。柳亞東不吭一聲,將國墨手臂環(huán)上自己脖子,站起說,忍著點,我?guī)闳フ倚at(yī)。屋子離診室隔大半校園,國墨暈乎乎的,記得蘭舟抱了條過膝的厚襖,輕輕給自己披上。路面濕滑,風(fēng)聲搖晃,風(fēng)里又有三個人交織的呼吸。 不是什么內(nèi)傷,還是飲食不規(guī)律落的腸胃炎癥,外加肚里沒食,稍有點兒貧血。開了藥不急著走,被校醫(yī)囑咐說躺躺再動,防著又暈。蘭舟悄無聲息出去,說弄杯糖水來,校醫(yī)鉆進(jìn)里屋烘爐子翻報。 國墨仰起一點頭,剛好能看見柳亞東的背影。他靠窗站著,散漫地倚墻,窗外有樺樹的疏落的黑影。防著燒煤中毒,窗透開一絲縫,風(fēng)擠成冰徹的紙片刮上他刀鋒的鼻梁。 如果是深秋,國墨就幾乎要以為這人即將奔月了。 “哎?!蔽杆岚咽车罒?,說話是破鑼嗓子。 柳亞東頭上有疤的那側(cè)沖他,人照舊沒神采地立那兒,說:“我姓哎?” 國墨頓了頓,改口說:“哎,姓柳的。” 柳亞東才瞥他一眼,嗤出很短一聲鼻息,是個疲倦又戲謔地笑。 “你的衣服我回去幫你洗干凈?!?/br> “這不廢話么?!蹦闼麐尩膫€始作俑者。 “你身上的傷都怎么來的?” 柳亞東說:“你猜吧?!币馑季褪?,我不想告訴你。 “你好像老了一點?!?/br> 柳亞東又笑一聲,“你爹媽真打小沒教過你說人話?!?/br> “你跟他是不是要走???我聽見了。” “等過幾天,等明天那場雪停?!?/br> “是畢業(yè)了嗎?” “沒,休學(xué)不念了,打工混飯去?!?/br> “去哪兒呢?” “外地吧,他哪哪兒都想去,磨嘰這么久還沒確定下來?!?/br> “哦?!?/br> 望回診室發(fā)黃的天花,國墨胸膛起伏落下,起伏落下,過度呼吸從而缺氧,于是看見了星星。他懇求說:“能帶上我嗎?我不說跟著你,我是、是,你們帶我逃出去就行,不用管我,我給你錢!” 柳亞東聳眉看他,沒說話。 2005年十二月末,素水入冬第四場雪霽,全縣厚積了一層白。那場雪中雞飛狗跳的逐打被龍虎人最終定名為“深冬鏖戰(zhàn)”,夸張了,但挺酷的,像昭和年代高倉健主演的電影兒。 動身是在雞沒司晨的早五點,天仍漆黑一張。蘭舟柳亞東揣著一張譚壽平“御筆朱批”的離校許可,兩個收拾出來的行李,也不過才一背包。 國墨臨了才知道,那個裹布四方的盒子是他媽個骨灰盒,里頭盛放著二人最愧疚的朋友。國墨有點緊張,腿直亂抖,腦子滿是壞打算:被發(fā)現(xiàn)我怎么圓?走不成我怎么辦?倘若活逮要關(guān)幾天匣子?要吃多少油條?要被蹬斷幾根肋巴條?要再怎么自由?越想越慌,臼齒咬緊,頭皮發(fā)炸。蘭舟過來,說些類似于“我跟亞東掩護(hù)你”之類的寬慰的話,國墨依然覺得他被人cao過,身上帶有病郁的女態(tài),但他也是恩人,這話不能說。他嗯過說謝謝。他也是即將成年,人生頓悟的第一個道理就是:愛不盡然對,愛本身卻不該被仇恨與不敬。 黃德雄起床開燈撒尿,呵氣成冰,想著又混一年。 聽篤篤篤的有人敲門,忙甩甩老二,拉上褲子去開,定睛一看敲門人:“喲。” 眼熟,想起來就費勁,嘶——,誰啊這,哦,哦哦哦,散打班姓蘭的,好久沒見過了。 “你呀?!?/br> “黃爺爺?!?/br> “啥事呀?” 蘭舟把紙朝前遞,說:“這是我跟柳亞東的離校申請,譚校長已經(jīng)蓋章了,您看看?!?/br> “喲,要走啦?!秉S德雄摸索出老花鏡往大酒糟鼻子上一架,曲著眼說:“來我看看?!?/br> 官話套話朗讀一遍,黃德雄問:“你兩個才剛十八吧?” “嗯。” “什么打算呀?校里沒給你們包分配???” “沒,我們打工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