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谷部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我罵他是笨蛋……還罵了兩次。越回想就越想哭的清光把頭深深地埋進(jìn)胳膊里，“嗚哇，主人他肯定覺得我一點(diǎn)都不可愛，肯定……嗚……不會再喜歡我了……”

    長谷部覺得額角似乎有什么在隱隱作疼，他嘆了口氣，把筷子架在碗上。

    “清光，你說的其實(shí)沒錯?！?/br>
    “……他本來就是笨蛋。”

    長谷部凝視著聽到他的話后漸漸抬起頭來的清光，繼續(xù)說道：“做事莽撞又不考慮后果，警惕心差，四肢發(fā)達(dá)頭腦簡單，為數(shù)不多的長處還只是勉強(qiáng)能算得上是優(yōu)點(diǎn)。”

    “嗚哇，你超過分的，長谷部……”清光咋舌。

    “但是?！彼D了頓，薄藤色的眼眸落在了別處，“他是我們的審神者。是我的主君?！?/br>
    “唯獨(dú)這個理由，就夠了?！?/br>
    沉默了良久，清光才做出了回應(yīng)。

    “是啊?！彼皖^看著被自己攥在手里的御守。

    那是在萬屋的時候，火神親手交給他和亂的。他叫他們兩個先挑，說剩余的回去再分給其他人。亂挑了個可愛的淺粉色；而清光則一眼相中了紅色的那枚御守。御守被自己捏得有點(diǎn)變形，清光忽然覺得要是再不小心一點(diǎn)，就連自己珍視和誓死保護(hù)的東西也會一并扭曲破碎。

    ·

    新的刀劍還未鍛出來，山姥切準(zhǔn)備守夜等候新的同伴到來。

    火神把御守給他時，雖然嘴上念叨“對仿刀示好是有什么好處嗎”，但身體還是頗為誠實(shí)地收下了。初次的遠(yuǎn)征取得了大成功，付喪神們帶回來了豐富的資源，原本空空蕩蕩的鍛刀室也被那些材料填補(bǔ)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御守分發(fā)的很順利，直到交給長谷部的時候，對方一句話就讓他不知作何回應(yīng)。

    “主，您哪來的錢？”長谷部質(zhì)問的語氣，就好像面對原本不求上進(jìn)、口袋空空的丈夫有一天突然把一疊幾百萬日元的鈔票整齊劃一地擺在桌上時，與妻子的反應(yīng)如出一轍。

    “……哪里來的錢？我自己的錢啊。”伸出的手還懸在半空，火神回答地明顯底氣不足。

    ……確實(shí)是他的錢啊，只不過從原本的福澤諭吉變成了金燦燦的小判。

    “我記得，狐之助說在出征前本丸是沒有錢的?！遍L谷部咄咄逼人，“還有，那個糟心的老虎玩偶是怎么回事？您是指望它能擊退溯行軍嗎？”

    “請您，不要亂花錢。”

    “啊啊，都說了是我自己的錢了?！北徊讲骄o逼地急眼了的火神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御守塞進(jìn)長谷部的手里，“是萬屋的人說能保護(hù)你們，我才買的。再說那只老虎，亂看起來很喜歡的樣子，反正也不是很貴就買了?！?/br>
    “雖然不知道所謂的保護(hù)效果究竟怎樣，信其無不如信其有?！被鹕駴_他揮了揮手，“長谷部先生，如果你不喜歡就扔了吧，我、我要去找三日月先生了！”

    望著火神飛速逃離的背影，長谷部握著那枚淡紫色的御守，上面還殘留著某人掌心的溫度。

    他喟嘆了一聲：所以才說您是笨蛋啊……

    ·

    不知道為什么，情緒低落的時候找三日月聊聊，心情立馬就能恢復(fù)平靜。

    這難道是年長者獨(dú)有的魔力嗎？火神偏首盯著他，百思不解。

    “怎么了，主君？”三日月感覺到了火神的視線，也偏首看來。他的容貌不論看幾次都讓人嘆為觀止，又好似鏡中月般渺茫，生怕一觸碰就支離破碎。

    “明天就是上任儀式了?！?/br>
    火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混雜著茶香和草木氣息的空氣：“這樣真的好嗎？”

    “您指什么?！?/br>
    “我只是個普通人。倘若不是我撿到這本刀帳，那么我根本就不可能成為審神者?！?/br>
    “這里可沒有普通人?！比赵虏焕洳坏貞?yīng)道。

    火神沒有搭話，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也就是說成為審神者的不是我，由其他人赴任也是有可能的?！?/br>
    “我感覺我當(dāng)不了……”剩下的半句話被人用手堵住了，火神睜大著眼睛望著近在咫尺的新月。

    他依舊眉眼溫淡，笑意盈盈的從容模樣，但浮現(xiàn)的那抹新月卻明亮得幾欲刺傷火神的眼睛。

    “有些話，是不可以說的，主君?！?/br>
    三日月斂起了笑意，將擋在火神嘴邊的手轉(zhuǎn)而輕輕地搭在那絨絨的紅發(fā)上。

    “知道嗎？”

    他的語氣里蘊(yùn)含著不容置疑的強(qiáng)硬。身邊的空氣都好似隨著他的話語而微微震動了一下。

    微微收緊下顎，火神的嘴唇抿得筆直，然后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嗯，乖孩子乖孩子?！比赵掠只謴?fù)了原來的模樣，樂呵呵地舉起茶杯喝了一口。今天的夜幕漆黑一片，沒有月亮，唯獨(dú)只有點(diǎn)點(diǎn)星光綴入其中，散發(fā)著微弱又垂死的光芒。

    “萬事都有命定的軌跡。有些事情冥冥中就早已注定，所以主君不必刻意貶低自己?！?/br>
    他抬頭望向乏味的夜空，像是要把眼中的月亮慷慨獻(xiàn)與。

    “還有，加州的事情也是。他是個明事理的孩子，自然能想明白?！?/br>
    “哦，對了。果然上了年紀(jì)，差點(diǎn)把這件事給忘了！”三日月在衣側(cè)的口袋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

    “哈哈哈，找到了?！彼f給火神。

    火神一臉疑惑地接過，借著廊檐的燈火辨別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字體。

    是騙你的。

    什么……騙我的？他繼續(xù)往下看。

    ……說討厭主人是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