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哥應該慶幸自己是在放松的地方發(fā)生的沖突，所以大部分士兵沒有帶槍。

    可他又為此感到不幸，如果他沒有看到那些帳篷，沒有聽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沒有親臨現(xiàn)場而只是聽聞傳言——那或許他還會抱有一點幻想。

    正義的。

    自己人。

    殺無赦。

    契兄弟。

    他們放槍了，他們始終還是有人帶槍的。

    從哥一個勁地往前跑，好似前面就是沙漠中的一片綠洲。

    子彈從他的身邊飛過，扎進他的后背，扎進他的小腿?？伤€在往前，他趴在地上匍匐，又弓著身子逃竄。

    他就像自己的堂兄一樣，躲著自己人，像沒頭蒼蠅一樣往苦山上栽。他已經(jīng)不知道身上到底受了什么傷，可那些痛都無法阻止他求生的腳步。

    他要上山，他要躲起來。

    他要找到隨便哪個寨子，他需要一間農(nóng)舍，然后鉆進屋子里，鉆進米缸里。

    他的鮮血一路流淌，枝丫終于徹底地把他的軍用恤衫撕裂。那確實不是他的衣服，所以穿上了也是要脫掉的。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他只知道天黑了。后面的喧囂還在繼續(xù)，他們緊追不舍，而他寸步難行。

    他舉目四望，苦山上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樹。

    到處都是死亡，到處都是血與殺戮。

    第84章 第章

    阿大沒有想過以這種方式和從哥見面。當然他以為不會見了，就算會見，也不會是那么狼狽的模樣。

    從哥是天還沒亮跑回來的，阿大睡得很淺，聽到喧囂就立馬翻身起床，把門打開。

    他一路往外走去，一路跟著點著火把的村民。

    然后他看到了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那人跌跌撞撞，一瘸一拐，臉上的污穢讓原本的五官都看不清楚。

    但阿大還是認出了他。

    他讓村民放行，那人便繼續(xù)踉踉蹌蹌地朝他奔來。直到跑到阿大跟前，一下子抱住了阿大。

    阿大愣了一下，還有點尷尬。他的手僵在半空，好一會才收緊雙臂，拍了拍從哥的后背。

    從哥中槍了，中了三槍，一槍在肩膀，一槍在小腿，還有一槍在胳膊上。

    還好，都不致命。

    但從哥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死死地箍著阿大的身子，牙關咬得咯咯直響，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大讓村民們安靜，轉(zhuǎn)而問從哥要不要走。

    從哥還是沒有回應，渾身顫抖得厲害。

    阿大把他抱起來一點，又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他在村民的護送中一路往家里走去，而這一路上沒有人講話。

    回到屋子后，阿大叫村民全部散去。他剛想把從哥放下，從哥卻突然抓住阿大，說把地圖給我，我現(xiàn)在畫給你。

    阿大說先處理傷口。

    “不行，”從哥道，“我只看了一會地圖，現(xiàn)在就得畫出來，否則我就記不住了。”

    那天晚上從哥和阿大都沒有睡著，他陪著從哥一點一點將圖的線路補全，然后從哥突然趴在桌子上，閉上了眼睛。

    阿大馬上讓巫醫(yī)過來，現(xiàn)在才有機會幫從哥處理傷口。

    那一天阿大就守在從哥的床邊，跟著巫醫(yī)一起把從哥的臉擦干凈，把子彈挑出來，把藥敷好再上繃帶。

    最終阿大望著從哥昏迷的模樣，心里頭五味雜陳。

    從哥回來了，他證實了自己的忠誠。阿大滿意了，他想說一些話來為從哥沒有背信棄義而表達感激。

    可他做不到，他完全做不到。很多話堵在他的喉嚨里，出口的只能是嘆氣。

    這一個早上從哥睡得很沉，只驚醒了一次。驚醒時怔怔地望著阿大的臉，問阿大——“我在哪里?！?/br>
    “在我家里?！卑⒋笳f。

    “我畫地圖給你了嗎？”

    “畫了?！?/br>
    對話完畢，從哥便“哦”了一聲，好像還有點迷茫，又閉上眼睛繼續(xù)睡了。

    阿大在中午時讓屁精過來，叫他把圖抄過一份后，馬上送到東嶺去。而自己則回到房里守著，直到傍晚，從哥才再次睜開眼睛。

    他睜開眼睛時沒有發(fā)出聲音，好一會阿大才意識到他醒了。

    他斜眼看了看阿大，張嘴想說什么，一下子又哽住了。

    阿大問，發(fā)生什么事了，除了槍傷，他們還動刑了嗎？

    從哥沒接話，他想坐起來，阿大便扶他坐起來，給他遞了點熱水。

    從哥喝了兩口，又重復了一遍先前的問話。他說我給你地圖了嗎？我昨晚有畫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