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到里屋后，鴨姨說話了。她說這個就是那俘虜了，還有一個呢，還有一個關(guān)在哪里。

    阿大說在我家，鐵鏈鎖著，跑不了。

    鴨姨哼了一聲，又摸索著煙點上。

    阿大不敢吱聲，默默地跟著抽煙。

    鴨姨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沉默了好一會，又說，你搞個外面的人做契弟，干什么，你喜歡？

    阿大說不是，“那時候是想殺的，山雞跑來求情。他說那是他堂弟，求我放他一命?！?/br>
    放活的沒法交代，這在村民看來就是放虎歸山。但活著留下做俘虜也不行，拷問不出東西就是浪費口糧。

    “那你賣他面子干什么，誰能證明那真是他堂弟?！?/br>
    “山雞幫我們守了蠻久，沒求我保過人，”阿大說，“這是第一次，我不好不做，往后還要用山雞?！?/br>
    鴨姨哼笑，她說你還頂一刀啊，南溝九叔一道劈你哪里，你給我看看，你還為這牲口傷了哪里。

    阿大猶豫一下，默默地伸出手，張開手掌。

    手掌上只有一條淺淺的疤，先前的疤掉了，但因為手要干活，活動太多又扯開了，現(xiàn)在重新結(jié)了一層。

    鴨姨沒碰他，看著又是一聲冷哼。

    阿大知道阿姐的脾氣，這時候要他把從哥拖出來一刀斬了也不是沒可能。

    之前阿大的父親也是想培養(yǎng)阿姐做寨主的，她比阿大要狠要橫，也比阿大得山民看好。

    記得年輕那會，她是一個人砍回一條尋狼犬的。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把尋狼犬扛肩上一路回來，大狗都快趕上她半個身子了。而那時候阿大還是個玩泥巴的小屁孩，就見著阿姐把尋狼犬開了肚子，撕下rou招呼小孩子們都過來吃。

    所以在阿姐愛情至上地想跟了北坡那小伙子時，父親好幾次拿著棍子把那小伙子從屋里打出來。

    阿姐是父親的心頭rou，父親無論如何也不想忍痛割愛。

    但好就好在那小伙子也硬氣，打一次就來一次，再打跑就再來。

    來往了好幾年，后來大家都娶親了，這小伙子等不及了，就干脆跪在阿大家門口，一跪跪了一整晚。

    阿姐也不吃飯，她脾氣倔，就是要跟這小年輕走。

    末了父親拗不過，終歸是讓阿姐跟了那人。

    阿姐當(dāng)然高興，心里頭也有一股不服氣。本想等著自己丈夫在當(dāng)上寨主之后，可以讓阿爸高興一下，至少讓他看看自己沒跟錯人，豈料把嫁過去沒多久，老寨主上山打獵腳滑了一下。

    鐵打的一個人，這一滑就再沒起來。

    那一年阿大二十四歲，也是他最后一次看阿姐流眼淚。

    之后外人打進(jìn)來了，阿姐就帶著人往前扛。不僅扛住了進(jìn)攻，隔三差五就能抓回活士兵。

    北坡人手里沾滿了士兵的鮮血，山雞自己也知道，如果那時候他是誤入了北坡，那估摸著人還沒醒，腦袋就被斬下來了。

    大家都以為最后陷落的應(yīng)該是北坡，誰知道事實卻與愿景相悖。

    估摸著也是北坡在阿姐和姐夫的帶領(lǐng)下與士兵結(jié)怨太深，以至于外頭最終拿北坡開刀，也算是最大程度地宣xiele士兵的憤怒。

    這一次阿姐失去了丈夫，傷痛又會轉(zhuǎn)變成更深刻的仇恨。

    阿大甚至能從阿姐的眼里看到火光，看到她在抽士兵的筋，扒士兵的皮。

    第45章 第章

    “他是文官?！卑⒋笊n白的解釋，“他才剛被運來，所以也不知道部隊的布設(shè)。估計剛從學(xué)校畢業(yè)不久，就被——”

    “那有什么區(qū)別嗎？”鴨姨打斷，不用聽她都知道阿大在為對方保命。

    阿大噤聲，他不再辯解了，等到阿姐抽完了三根煙，又從椅子上站起來，扭頭對阿大。

    “帶他來，我問?！兵喴陶f。

    阿大想講阿姐你狀態(tài)不好，姐夫剛犧牲，你現(xiàn)在問也不能問出思路。

    但對上阿姐那雙眼睛，阿大最終還是默默地點點頭，說好，我晚點讓他來，“你休息一陣，吃點東西?！?/br>
    不過那天晚上阿大沒讓從哥去，他一整個白天都沒有回去，仍然在一群北坡的寨民中來來往往，把他們安置到自己村民的家里，再等回烏鴉做籌劃。

    到了晚上，他讓阿姐跟北坡的人喝點酒壓壓驚，大家都嚇壞了，讓人回過神來才好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之后阿大便來到烏鴉家里，而阿言也已經(jīng)被山雞送回。此刻阿言的腳踝也上了鏈條，被鎖在屋后的茅草堆。

    阿言怯生生地望著烏鴉，烏鴉也沒搭理他，轉(zhuǎn)身和阿大進(jìn)了屋。

    其實阿大心里清楚，烏鴉是做給他看的。

    烏鴉對這個小秘書有好感，但誰知道好感還沒生根發(fā)芽，雙方的陣營又鬧出了那么大的沖突。這時候烏鴉要再不對阿言嚴(yán)加看管，指不定就給阿大抓了把柄，殺了解氣。

    烏鴉給阿大倒酒，喝了兩口，單刀直入地問——“阿大，我們攻回去嗎？”

    “怎么攻?！卑⒋笳f，咕咚咕咚幾口酒下肚，身子終于暖和起來。

    “問山雞，”烏鴉說，想了想，又說，“要不我和山雞再抓幾個俘虜，他們駐扎在那里，肯定知道下一步怎么走?！?/br>
    阿大沒表態(tài)，這個時候再抓俘虜很冒險。

    駐扎在北坡的兵力很多，看似軍備還有了增補(bǔ)。而如果從西頭或東嶺下手，估計就會讓士兵加快再次進(jìn)攻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