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山有四座這種橋，分別攔在群山的四周。從哥斷定自己靠近邊界，只是靠近東南西北的哪一個邊界就不得而知。

    此刻他再往屋外望，卻什么都看不著。

    屋外仍然彌漫著nongnong的霧氣，遠遠地，似乎還能看到燃起的大火在歡快地躍動。

    蠑螈艷美，最終會由一把火將它送走。老兵告訴從哥，所以當你看到他們敲鑼打鼓，燃起沖天大火時你就知道——“他們要血祭了，一邊燒，一邊祭。鮮血喚來先祖的庇佑，來年必得風調(diào)雨順?！?/br>
    從哥感覺有些冷，捧著碗的雙手微微打顫。也不知道是不是喝涼水的緣故，那冷從脊椎一直漫上來，讓他的牙齒也不住上下碰撞。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房間內(nèi)也煙霧繚繞，房門終于被打開了。

    事實證明這里確實是邊界，苦山猴子跑到邊界印證一下猜想再跑回來，速度是普通士兵的兩到三倍，很快就能證實從哥的扯ji///巴蛋。

    不過從哥喝了幾口水，人也冷靜下來。也就這么一個多小時，他已經(jīng)想好下一個謊言。

    他可以說部隊轉移了，看到那么大的火光，他們的人肯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炮竹聲和槍聲那么像，要躲開也很正常。

    只可惜那一直抽著煙的人沒讓他說話，手下進來附耳匯報兩聲后，他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不等從哥開口，揚手一巴掌又抽在從哥臉上。

    從哥連人帶碗滾到地面，兩眼一黑。

    昏迷之前聽得旁邊的人朝他吐了一口濃痰，惡聲惡氣地用土話罵了幾句。

    聽不全所有的字音，但勉強能知道他再說——阿大，斬點東西吧，看來不斬是不會講真話了。

    阿大。

    從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再把那人的模樣于腦海里過了一回。

    看來上頭千方百計沒能見著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第9章 第 9 章

    這一次從哥暈了很久，醒來的時候手銬和腳鐐還拴著，但他沒被重新捆回木樁上，而是丟在牢房的角落。他環(huán)顧了四周，依然沒有見到阿言。心頭寒意再次漫上，手腳也跟著打顫。

    他的衣服已經(jīng)染了一層又一層的血跡，寒冷和疼痛讓他連動動手指都困難。于是他只能睜著眼睛望著臟兮兮的窗戶，企圖外頭有點什么人經(jīng)過，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他回憶著阿大的模樣，但似乎剛剛的毆打太嚴重，除了那把彎刀和一身毛皮外，什么也想不起來。

    他很懊惱，為自己的無用和現(xiàn)實的寒冷嚴酷?？伤故沁B哭都哭不出來，那冷風從窗邊門縫鉆進，還不讓他眼淚成型，就吹了個干凈。

    也不知道這樣昏昏沉沉地坐了多久，他忽然聽到一點點響動。那響動從門口的地方靠近，吱呀一聲，再把門合攏。

    從哥打了個激靈，馬上睜開眼睛。

    牢房里沒有燈，外頭的月光灑進了一點點。

    借著這晦暗的光線，他看到是他第一天被抓進山里時，坐在阿大身邊的、那個戴著草帽的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見到那人把一碗水和兩塊餅放在他跟前，用一種與苦山人截然不同的、標準的通用語說——快吃，快。

    從哥本來就沒什么力氣，雖然心頭對這口音有點好奇，但也懶得動一動。知道對方不是來對自己實施刑罰后，眼一閉，又把頭靠在磚墻上。

    豈料那人不走，以為從哥沒聽到，扯扯他的胳膊，又道了一遍——“喂，快吃，等會阿大來巡房，你想吃都沒得吃。”

    從哥瞥了那人一眼，還是沒看清他的容貌。可這聲音卻讓沉睡的記憶蘇醒得更多了，他好似在哪里聽過這聲線，但時隔久遠，一時想不起來。

    他試著坐直一些，但努力了一下便放棄了。只要稍微動一下，全身的骨頭皮膚都跟著疼。那疼就像用針扎著，又冷又硬，又尖銳又凌厲。

    那人似乎也看出他行動不便，猶豫了片刻，把水和餅放好后，起身過去攙扶他。

    也就是一俯身、一抬頭的空當，從哥終于近距離地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那人滿臉的胡茬，似乎許久沒有剃過。皮膚粗糙，布滿裂紋。雖然膚色也稍微變深了一點，但露在衣服和帽子之外的皮膚色彩還是再次提醒從哥——這不是苦山人。

    聯(lián)系到那人的口音，從哥覺著這人應該和自己來自差不多的地方。所以他抬頭又多看了兩眼，而這一看卻讓他愣住了，隨即記憶的閘門豁然打開，讓他打了一個冷戰(zhàn)。

    “……堂哥？！”從哥脫口而出。

    那人扶著他的手也僵了一瞬，但沒有回話，把頭壓低，將從哥扶起坐好后就想走。

    從哥壓抑不已，抬高聲調(diào)又喊了一句——“你、你是堂哥？！”

    這一聲顯然音量太高了，在小小的牢房里顯得格外刺耳。那人不得已連忙轉過身來，手指壓在嘴唇上，緊張地做了個噤音的手勢。

    這下從哥徹底印證了猜想，可他剛想繼續(xù)說話，那人，一把捂住了從哥的嘴巴。草帽底下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從哥。

    從哥渾身僵硬，兩人就這么僵持了一會，直到那人確定從哥不會提高聲調(diào)，才緩緩松開手。他湊到窗邊瞥了一眼，最終再慢慢地湊回從哥身邊。

    “你沒死？”從哥還是沒法從驚詫中回過神。

    那一刻從哥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或許這就是他臨死前的征兆。畢竟堂兄將近五年沒有和家里聯(lián)絡了，大家都以為他成了烈士。可現(xiàn)在他卻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以苦山人的模樣送來了一碗水和兩塊餅。

    但那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坐下來后握了握從哥的手。

    真實的觸感把從哥拉回了現(xiàn)實，而下一刻又讓從哥意識到他還沒有幸運地死去，反是仍然被關在這陰冷黑暗的牢房里。

    “別說話，”那人壓低聲音，喃喃地道，“你別害我，我和你不認識。”

    第10章 第章

    回憶進行到這里，從哥算是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的脈絡。

    現(xiàn)在他可以確定那晚給他送救命水和餅的人真是堂哥了，若非親堂哥，也不會把他坑得那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