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云姑應(yīng)了聲，將鋪散開來的信箋按著次序收了起來。

    這邊還未收拾妥當，裴明徹便回來了，他大略掃了眼，含笑道：“怎么想起來清算生意了？”

    當初在錦城之時，他曾經(jīng)替沈瓊料理過生意，如今打眼一看，便知道這是在做什么。

    “我的生意都在南邊，可今后八成不會回去了，”沈瓊撐著下巴，慢悠悠地說道，“山高路遠的，打理起來也不方便，索性就讓采青回去清算一番，該轉(zhuǎn)手的轉(zhuǎn)手，剩下的挪到京城這邊來。”

    裴明徹隨即問道：“用我?guī)兔?？?/br>
    “你忙自己的就好，這事我還是能料理的，”沈瓊想了想，又改口道，“你幫我看看也成，畢竟若不是為著你，我也不用費這么大的周折了?！?/br>
    這話倒也沒錯，畢竟若不是因為裴明徹，她并不會在京城留下，此時興許早就回江南去了。

    裴明徹站在沈瓊身后，一手撐在桌案上，將她整個人都攏在了懷中，低聲笑道：“好好好，此事交給我?！?/br>
    裴明徹嘴上雖沒說，但心中卻求之不得。

    一直以來，他始終怕沈瓊會突然回江南去，直到將人娶回東宮之后，那心病才算是得以緩解，如今見著沈瓊為他將生意都搬來京城，幾乎算得上是心花怒放了。

    兩人一道用了晚膳，閑暇時，便商量起生意事宜。

    裴明徹先前就知道沈瓊的生意賺了許多銀錢，如今過了好幾年，再細細算來，仍舊難免驚訝。

    “怎么，沒想到嗎？”沈瓊看出他的詫異，調(diào)侃道，“太子殿下的身家可是遠不如我呢。”

    裴明徹在錦城之時被人當面嘲諷都未曾惱，如今就更不會將這調(diào)侃放在心上，他貼近了些在沈瓊唇上親了下，含笑道：“夫人養(yǎng)我?！?/br>
    沈瓊?cè)滩蛔⌒α似饋?，挑了他的下巴，儼然一副浪蕩公子的語氣：“這得看你表現(xiàn)了……”

    裴明徹棲身上前，將沈瓊按在了榻上，他鬢發(fā)散開來，唇角微勾，模樣頗為不正經(jīng)，但卻很是好看。燭火搖曳，他啞著聲音道：“夫人想讓我怎么伺候？”

    沈瓊被他鬧得臉都紅了，抬手遮了遮眼，但又忍不住從指縫中看，她滿腦子都是裴明徹，早就將生意拋之腦后了。

    在外候著的宮女聽到里間竭力壓抑著但還是難免泄出來的聲響后，換了個眼神，輕手輕腳地關(guān)緊了房門，又將前來換茶水的小宮女給攔了下來，一道避開來。

    “太子殿下對太子妃可真是寵愛得很?！毙m女壓低了聲音道。

    另一宮女小聲笑道：“我若是男子，也喜歡太子妃這樣的美人，方才那聲音，便如貓爪在心上撓了下似的。誰能舍得不寵？”

    “說不準再過些時日，咱們就要有小殿下了……”

    沈瓊性情好，待宮人也寬厚大方，時常會有賞賜，能遇上這樣的主子算是大幸事了。

    再加上裴明徹對她的寵愛簡直溢于言表，但凡長眼睛的都能看明白，原本想攀高枝的也都暫歇了心思，畢竟與其去鋌而走險橫生枝節(jié)，倒不如好好伺候主子，說不準還能得些獎賞。

    人多便會生出事端，可東宮之中只有沈瓊這么個太子妃，再無什么側(cè)妃侍妾作妖，日子堪稱是平和恬淡。

    沈瓊與裴明徹慢慢地商定了生意相關(guān)的事宜，親自寫了回信，令人給采青送了回去，囑咐她不用著急慢慢來，連帶著的還有給江云晴的書信。

    入冬之后秋菊凋零，御花園中便難免顯得蕭條起來，沈瓊怯冷，如非必要便不再出門了，大半時間都在暖閣之中縮著。

    裴明徹仍舊如新婚之時，料理完政務(wù)，閑暇時間都用來陪她，合宮上下都知道太子夫妻感情極好。

    這日，裴明徹在正殿那邊處理事務(wù)，沈瓊左右無事，聽聞昨夜一場雪后，梅園那邊的早梅竟開花了，便起了心思想要去看一看。

    云姑給她穿了厚厚的衣裳，系上了斗篷，又讓人取手爐來：“外邊天寒地凍的，你的身體又不大好，還是要小心些?！?/br>
    這是先前留的病根，華老爺子先前看過后也沒什么良方，只說要慢慢將養(yǎng)。

    “我如今好多了，可沒先前那么嬌弱，”沈瓊攏了攏自己的腰比劃了下，不大高興地說，“近來我都圓潤了不少，他還偏說沒有，讓我再多吃些……”

    云姑忍笑道：“是你先前太瘦弱了，如今這樣才好?！?/br>
    沈瓊接過手爐來攏在懷中，戴上兜帽后出了門。

    御花園中白茫茫地一片，湖面都結(jié)了一層冰，看起來如琉璃世界一般。道路上的雪倒是早就被宮人們掃去，但云姑還是小心翼翼地扶著沈瓊，以免出什么意外。

    及至到了梅園，尚未進去便能聞到暗香，紅梅仿佛一夜間綻開，成了冰雪中的一抹艷色，顯得格外好看。

    沈瓊四下看了一番，折了幾枝梅花，先給長樂宮的太后送去，而后親自帶著另外兩枝回東宮去了。這么輾轉(zhuǎn)折騰下來，她手腳發(fā)涼，但卻仍舊高高興興的，準備拿這梅花給裴明徹看。

    她走得急急忙忙，剛一進東宮，險些迎面撞上來人，好在云姑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方才站穩(wěn)了腳步。

    那人見著她后先是一愣，等到一旁的宮人低聲咳嗽了聲提醒，方才移開目光來行了一禮。

    沈瓊并沒料到會在此處遇著方清渠，許久未見，她起初只是覺著眼熟，等到又看了兩眼方才認出他來。

    她與方清渠的事情要追溯到剛進京之時了，一刀兩斷后便再無往來，后來經(jīng)歷過許多，再想起那些事情來簡直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裴明徹料理完事情后，從侍女那里得知沈瓊往梅園去了，便想著去尋她，結(jié)果一出門便見著這情形。

    “快回暖閣去，仔細著涼?！迸崦鲝貙⑸颦倯阎械募t梅接了過來，而后向方清渠道，“方翰林回去吧，修纂舊典的事情可要加快些?！?/br>
    方清渠垂眼看著地面，低聲應(yīng)承了下來。

    裴明徹牽過沈瓊的手，皺了皺眉：“怎么這樣涼？”

    “我先去了梅園，又往太后宮中去坐了會兒，”沈瓊隨著他往里邊走，小聲笑道，“不妨事，過會兒就好了?！?/br>
    及至回到暖閣，沈瓊令人尋了對聯(lián)珠瓶來，將紅梅供在其中擺在窗邊，隨后就被裴明徹拉到了榻上，褪去了鞋襪。果不其然，她的腳比手還要涼上三分。

    “你別惱，”沈瓊自知理虧，老老實實地蓋了棉被，抱著手爐取暖，“我只是聽說梅園的花開了，想要去看看?！?/br>
    裴明徹捏了捏她的臉頰：“今后不準再這樣了?！?/br>
    沈瓊不怎么有誠意地應(yīng)了聲：“知道了?！?/br>
    裴明徹自然能聽出她的敷衍來，順勢將人給壓在了榻上，眉尖微挑：“我怎么覺著你準備陽奉陰違呢？”

    “冤枉，”沈瓊?cè)绦卦V道，“無憑無據(jù)，殿下怎么能信口開河？”

    裴明徹在她腰上捏了把，沈瓊沒忍住笑出聲來，她本就怕癢，裴明徹對她的身體還了如指掌，一時笑得停不下來，連聲討?zhàn)埖溃骸昂煤煤茫艺嬗浵铝?，殿下還有什么吩咐？”

    “還有，”裴明徹頓了頓，低聲道，“今后只準看我?！?/br>
    沈瓊愣了會兒，才算是反應(yīng)過來他這話從何而來，抿唇忍著笑意：“這醋得也太不講道理了?！?/br>
    沈瓊倒是不意外裴明徹會知道自己與方清渠的舊事，畢竟當年她眼疾復(fù)發(fā)，華清年可是借著方清渠的名頭來的，也是到后來她方才知道這事其實是裴明徹費的心。

    但她卻是不能理解，為何連這都能醋？畢竟方才只不過是一時沒想起來，多看了兩眼罷了。

    裴明徹自然知道，沈瓊早就與方清渠撇清干系，更沒什么舊情，但他當年泛過酸卻是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想起來便覺著意難平。

    “知道了，”沈瓊抬手在他額上彈了下，“你若真有這個閑工夫，還是同湯圓爭風吃醋去算了?！?/br>
    裴明徹也知道自己這是無理取鬧，埋在沈瓊頸側(cè)笑了起來。

    第97章

    天一日日冷了下來, 年節(jié)將至, 宮中也忙了起來。

    沈瓊并沒什么雄心壯志，只想打理好東宮過個安逸的年, 可皇后卻很是喜歡她, 有意親自教導(dǎo)，順勢將一些事情交給她來幫著料理。

    她雖沒什么興趣, 但也不忍拂皇后的好意，只好應(yīng)承了下來, 連帶著往鳳儀宮去的時間都長了許多。

    而裴明徹近來的事情也不少, 兩人各自忙了起來。

    這日，樂央長公主進宮來看太后，順道將沈瓊從那些宮務(wù)中解救了出來，拉到梅園的暖閣煮酒閑談去了。

    “皇嫂膝下無子, 公主也已經(jīng)嫁出去, 如今倒像是將你當做女兒一般看待了，”樂央笑道, “她居后位二十余年, 你跟在她身邊能學到不少, 這可不是教習姑姑們能教的?！?/br>
    “皇后娘娘的確待我很好, 也教了我很多?！鄙颦偸莻€知好歹的人, 很清楚這一點，故而雖忙了些，但心中仍舊是感念著皇后的好意。

    樂央滿意地點點頭，她上下打量著沈瓊, 又打趣道：“看來徹兒的確將你照顧得很好，看起來比先前要圓潤了，氣色也好?！?/br>
    她原是隨口一提，但卻正戳了沈瓊的痛處，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蜜餞，發(fā)愁道：“我原也想克制些，但近來總是嘴饞得很，總想吃些什么才好?！?/br>
    如今衣裳厚重倒是不顯，可沈瓊心中卻很清楚，自己身上的軟rou都多了。

    裴明徹對此倒是滿意得很，讓她不必為這種事情費神，大有要將她養(yǎng)得白白胖胖才好的架勢，可沈瓊終歸是個愛美的姑娘家，一想到過了冬要換單薄的春衫便開始發(fā)愁。

    樂央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種顧慮，笑得眼都瞇了起來：“珠圓玉潤的才好看，難道非要瘦得弱不禁風？更何況你這小臉仍舊是巴掌大，哪里算胖了？”

    沈瓊摸了摸臉頰，略微松了口氣，她雖說著要克制些，但最后還是忍不住吃了許多，還飲了杯酒。

    她如今的酒量比先前好了些，但也只是一點點，一杯酒就已經(jīng)足夠上臉，原本白皙的臉頰透出粉來，看起來很是可愛。

    樂央沒忍住輕輕地捏了下，感慨道：“你同雁姐可真是像極了，她當年也不能飲酒，稍喝一點便要醉的。”

    “我聽云姑提過，我娘幾乎是滴酒不沾，”沈瓊托著腮，慢慢地說，“故而我家并沒什么酒，倒是存了許多上好的茶?！?/br>
    “她早些年還不信邪，總覺著多喝些，酒量便會好起來，后來方才作罷?！睒费胍膊恢窍肫鹗裁词虑閬?，無聲地笑了笑。

    沈瓊與樂央閑聊許久，及至天色漸晚，樂央起身笑道：“時辰不早，我該回府去了，你也早些回東宮去吧，免得徹兒又要找來。”

    沈瓊同她道別后，系上斗篷，乘肩輿回了東宮。

    宮殿內(nèi)外已經(jīng)點上了燈，沈瓊扶著云姑進了門，正好撞見了準備出門的裴明徹：“是有什么事嗎？”

    “怎么還飲酒了？”裴明徹將她從云姑手中接了過來，“我見你遲遲未歸，便想著去鳳儀宮尋你……”

    沈瓊半倚在他身上，笑道：“不在鳳儀宮。我今日湊巧遇著了姨母，便同她到梅園的暖閣去坐了會兒?！?/br>
    裴明徹摸著她的手尚暖，方才松了口氣道：“難怪喝酒了?！彼侵郎颦偟木屏康?，隨即又問道，“怎么樣，可曾覺著不舒服？用不用讓人煮醒酒湯來？”

    “不用，我只喝了一杯，還沒到醉的地步。”

    沈瓊比劃了下，結(jié)果才說完，便莫名犯惡心。她按了按胸口，將那突如其來的感覺壓了下去。

    裴明徹注意到沈瓊的不對來，扶著她在一旁坐下，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是哪里不舒服？我讓人去宣太醫(yī)?！?/br>
    “無妨，”沈瓊自己也覺著莫名其妙，喝了口茶水緩了緩，“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興師動眾的了。”

    裴明徹看她臉色的確無虞，想了想，溫聲道：“那我陪你早些歇息?！?/br>
    這不過是一點小事，沈瓊并沒放在心上，轉(zhuǎn)眼就拋之腦后了。

    然而第二日她往鳳儀宮去，與皇后娘娘商議宮務(wù)之時，那種惡心的感覺又涌了上來，連忙拿帕子掩了唇，等緩過來后隨即道：“恕我失禮。”

    皇后自然不會計較這種，她將沈瓊的反應(yīng)看在眼中，略一猶豫后吩咐道：“去請?zhí)t(yī)來?！?/br>
    “娘娘不必如此，”沈瓊連忙道，“我并沒什么妨礙……”

    皇后知道她是不想興師動眾，但卻并未改主意，含笑道：“你在旁的事情上聰慧得很，怎么如今反倒犯傻了？”

    沈瓊不明所以，愣了會兒方才回過味來，震驚道：“您是說，我可能是有身孕了？”

    說完，便忍不住回頭看向云姑。

    她的月事向來不準，早前還曾被云姑壓著服藥調(diào)理過一段，后來卻是懶得再管，哪怕是昨夜晚間犯惡心，也從沒往這種事情上想過。

    “倒也說不準，”皇后怕她失望，故而也不好將話給說定了，只笑著安撫道，“你也不必多想，等太醫(yī)來了就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