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面得見天光，謝喬有些不適應(yīng)地微瞇了眸子，丹漆看向他，道：“今日事已畢，若無什么事，在下告辭?！?/br>
    謝喬深深看著他，仿佛要透過面具看透他此時的表情，終于，他啞著嗓子道：“不要走，留下來?！?/br>
    青年頓了下，那面具下便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笑聲停下來，青年用那雙毫無笑意的眸子透過面具直直對上謝喬的眼，認(rèn)認(rèn)真真道：“不?！?/br>
    說罷，便轉(zhuǎn)身離去。

    謝喬看著他清瘦的背影半晌，終是嘆了口氣。

    “殿下?！?/br>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來，謝喬轉(zhuǎn)過身，一個人的臉便出現(xiàn)在面前。謝喬一笑：“言瑛？你被分到了大理寺？”

    言瑛不知想起什么，面上浮出一個笑，道：“是，下官現(xiàn)下在大理寺管理卷宗?！闭f罷頓了頓，他又道：“厲大人知道殿下今日要來大理寺，便要我?guī)Ыo殿下幾句話?！?/br>
    謝喬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道：“你說?！?/br>
    言瑛也任著他看，道：“大人說，殿下若想留那位在金陵，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負(fù)擔(dān)。那人要做的壞事，到底最終都未做成，也未釀成什么驚世大禍。大人還說，他說這話并非是看那人順眼，只是因?yàn)槟侨艘餐瑯邮潜菹路旁谛纳系牡艿??！?/br>
    兗州貪糧案與他無關(guān)，安王也早晚會謀反，他推安王那一把，勉強(qiáng)點(diǎn)說甚是是幫了他忙，他厲鳴悲介意的是他當(dāng)初要對天子不利，可，若那人走了，天子重情，定會自責(zé)難過。留那人下來，天子和謝喬不能做壞人，他便來做，他自會好生防備那人。

    謝喬自然能想通這些關(guān)節(jié)，他面上浮了一笑，接著便瞇了眸子，感嘆道：“我竟不知，你家大人如今竟成了大善人?！笨上?，謝扶難留。

    言瑛不知想起什么，他笑了笑，道：“大人他，其實(shí)是個好人?！?/br>
    謝喬哈哈笑兩聲，道：“你是這城里第一個說他是大善人的。好了，我也走了，你替我向他帶聲謝?！?/br>
    言瑛笑著應(yīng)下。謝喬便轉(zhuǎn)身離去。

    第74章

    陸府。臥房。

    月色入戶，枝影橫斜。

    這幾日正是中秋前后，陸玦休沐在家，謝喬便自然宿在陸府。

    他枕在陸玦膝上，把玩著陸玦白玉一般的手，眸子里卻有些空。陸玦瞧著他的樣子，便抽了自己的手，俯下身子啄了下他的唇，又將溫?zé)岬氖州p輕覆在謝喬的眉眼上。他道：“你今日入宮了？陛下說什么？”

    謝喬眨了眨眼，眼睫便掃到陸玦手心，他的唇線微微向下，道：“兄長找過他。兄長甚至說要強(qiáng)留他?！币?yàn)樗珠L知道北涼王是多么不好相與的人。

    “可是，他還是堅(jiān)持要走?！背聊凰?，謝喬道。若對方真的那般決絕地要走，他和他兄長，根本留不住人。

    “懷瑜哥哥，你說，”謝喬道：“我母妃若是在天上看到了，會不會怨我呢？”

    他母妃明明想他頂天立地，做山上那堅(jiān)忍不拔的青松，保護(hù)弟弟，可他偏偏沒有做到，更過分的是，過去的二十余年，他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陸玦聽罷動作一頓，接著便又俯下身子，將唇印在謝喬額角，悠悠地道：“喬兒，你可以自責(zé)，可你要明白，這不是你的錯?！?/br>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罷了。

    謝喬突然將陸玦覆在自己眉眼上的手拿開，接著像個孩子般，轉(zhuǎn)身緊緊抱住陸玦的腰，將臉深深埋在對方的懷抱里，只留了黑黑的腦袋和一雙白皙的耳朵在外頭，是小獸舔舐傷口的姿態(tài)。陸玦失笑，接著便將一只手輕輕放在他的發(fā)上，整個人卻是保護(hù)的姿態(tài)。

    他道：“喬兒，不管發(fā)生何事，我都會在?！?/br>
    謝喬鼻尖滿是對方身上清冽溫?zé)岬南銡猓?，他躁動的心臟便奇異地平復(fù)下來。

    “他明天便要走了，我去送他?！卑肷?，謝喬悶在陸玦懷里，說出這句話。聲音悶悶的，難得有些稚氣。

    陸玦道：“要我同你一起去么？”

    謝喬將陸玦抱得更緊些，道：“不，我自己去送他?！?/br>
    陸玦揉揉謝喬腦袋，道：“好，我在家里等你回來?！?/br>
    ……

    第二日。金陵城外折柳亭。櫻桃

    謝喬靜靜看著面前戴著面具的青年，便干脆把話說透了，他道：“你之前要害兄長，我本來該恨你?？晌摇瓫]辦法恨你，卻也沒辦法完全不怪不忌你。兄長他重情，他全然沒想過要怪你。”這一世，他兄長沒死，可上一世，雖然并無證據(jù)，卻十之七八死在眼前的青年手里。

    說著說著，謝喬的聲音變得又低又啞：“母妃希望我們能團(tuán)聚。她在天上看著我們。她要我——”謝喬咬了咬牙：“保護(hù)你，照顧你。”

    “今日，你真的要走？”

    面具下的青年聽到謝喬說到“母妃”兩個字，瞳孔便一縮，半晌，他悠悠道：“謝喬，母親若真的能看天上到這人間，我倒希望，她只看到你，莫要看到我?！?/br>
    他直直看著謝喬的眼睛，道：“你和你的那位兄長，也莫要再將我當(dāng)做什么兄弟?！彼蛔忠活D道：“因?yàn)?，以后，我們會是不死不休的敵人。?/br>
    謝喬瞳孔一縮。

    丹漆朝他告了個手禮，抽走了謝喬手里的一枝丹桂，有些意味深長地道：“我很喜歡金陵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來日再續(xù)、這、孽、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