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沈栩落了淚。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做的事哪怕是讓自己下地獄，挫骨揚灰，也不能洗掉自己身上的罪孽?？墒撬荒芡＃膊桓彝?！

    冷靜下來的沈栩收起了無用的憐憫之心，站在城樓上仰望著城下尸骨成堆的場景。他還記得一個月前自己看到那本書的心情，那是多么斬釘截鐵的置之不顧，可是當(dāng)看到小黑在床上苦苦掙扎的樣子，他慌了。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也可以祈愿折壽，只愿老天爺能將小黑留下來。幼時被棄，讓他體會到人情冷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個能托付終身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他都要救她！

    昏黃燭光照在大殿里，晃的人臉?biāo)坪醵及琢藥追帧?/br>
    沈栩?qū)χ媲暗哪凶诱f道：“那書里的方法真的是有效的嗎？”

    慕寒衫保證道：“是真的。我尋遍史書發(fā)現(xiàn)了有好幾個這樣的史例。”

    “元年一月，駭人聽聞的五城被屠發(fā)生，而此事發(fā)生不久后本已病入膏肓的遠(yuǎn)成公主奇跡般痊愈了；五百年前，兩國大戰(zhàn)，死傷無數(shù)。瀝垣大將軍被人重傷，危在旦夕，卻在一夜之間痊愈，世稱奇跡。而在大將軍痊愈前，一個國家被滅，千萬百姓無一生還……”

    空曠的大殿中回蕩著慕寒衫的話，砸在沈栩心里似有千斤重。

    沈栩似有不甘道：“說不定這只是碰巧罷呢？”

    慕寒衫接著說道：“那三百年前空明大師曾說的‘血灑城池，奇跡現(xiàn)’的說法是從何而來的？”

    似乎是被慕寒衫說服了，沈栩挺拔的身子突然像折彎的竹子般，彎了一截……

    沈栩失魂落魄的回到小黑的寢殿，看著一臉安詳?shù)男『?，心里微微抽動?/br>
    小黑慢慢睜開眼，就見站在床邊正靜靜看著自己的沈栩，微微一笑，道：“我現(xiàn)在有什么好看的？”

    沈栩握住小黑的手，溫柔的道：“你在我心里怎么樣都好看?！?/br>
    看著面色蒼白的小黑，沈栩垂眸，問道：“小黑……若是我有朝一日成了禍害蒼生的人，你會不會恨我？”

    小黑似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平靜下來才道：“就你還成為禍害蒼生的人？你怕不是故意逗我的吧……”

    只是見沈栩神情認(rèn)真的模樣，小黑話一頓，才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為什么恨你？蒼生與我何干……我為什么會因它而怨恨你？”

    似乎有什么東西從心口處緩緩流進(jìn)，沈栩猛的一吸氣，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被眾人唾棄，被這世界不容，你可會離我而去？”

    “若是你榮華富貴在身，美女在側(cè)……興許我會離你而去。但是若是你所說的那樣，你就只有我了，如果連我都離你而去，你肯定會孤獨的要死吧……咳咳……”小黑說著說著就咳嗽了起來，“不過你是腦袋被門夾了嗎？沒事問我這個問題干嘛？”

    沈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緊緊的抱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小黑眼一紅。

    因為小黑的一席話，沈栩決定使用那個方法。由于要征戰(zhàn)，沈栩擔(dān)心小黑在宮中不安全，便將她帶在身邊。為了讓小黑不要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圖，沈栩只是跟她說自己尋到一物能治她病的東西，其余的不再多言。

    救小黑命的東西……是成千上萬的百姓用血堆出來的……這個事實沈栩怎敢讓小黑知道。

    沈栩收回思緒，看了眼大街上強(qiáng)取豪奪的士兵，便飛身上馬，喊道：“全軍聽令！今日在此安營扎寨?！?/br>
    那些之前還混亂一片的士兵，一聽到這聲音皆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回應(yīng)道：“是！”

    沈栩毫不留念的一揮僵繩，往前狂奔，留下士兵門面面相覷。

    “繼續(xù)啊！皇上肯定去看皇后了……我們繼續(xù)啊……”

    不知是誰的聲音驚醒了大隊，于是新的一輪爭斗又開始了。

    沈栩每破了一個城便會回去看望小黑，這一次亦然。他以為等待他的是小黑燦若陽光的笑容，卻不料等待他的是……遍地的尸體……

    沈栩看到這一場景，心猛的一驚。發(fā)瘋的往前跑去，踉踉蹌蹌，險些摔倒。推開門，沈栩只看到死相凄慘的丫鬟倒在地上，而自己要找的人卻不見蹤影！

    “狗皇帝在這兒，大伙快來！”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沈栩，沈栩一轉(zhuǎn)頭，看著穿著破破爛爛衣服的中年男子正仇恨的看著他。

    不一會兒，門前就聚滿了百姓。

    “我們已經(jīng)投降了，為什么還要趕盡殺絕？！”

    “是?。〔皇钦f降兵不殺的嗎？為什么還要屠盡我們？”

    “我那十歲的孩兒，我那年邁的老母親都死在你們劍下，我們做錯了什么？”

    “是??！我們做錯了什么……”

    人群議論紛紛，只是這聲音卻沒有傳到沈栩的耳中，他的腦海里只剩下：要找到小黑……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鐵鏟，斧頭，大刀，各種各樣的武器，應(yīng)有盡有。紛紛落到沈栩的身上，不一會兒沈栩身上就又添了許多傷口。

    沈栩沒有回手，只是嘴上數(shù)著：“一……二……三……”

    待三數(shù)完之后，沈栩拔劍上前，即使他才剛學(xué)武功沒多久，但對付這些妻離子散的人還是綽綽有余。先前她不回手是因為他有愧于他們，所以他任他們打?？墒撬男『谀敲刺撊酢瓍s被這些人逼的……不見蹤影……

    血染紅了沈栩的衣服，濺到他的臉上。此時的他成了他仿佛被修羅附身，一步一殺?？墒羌幢闼麑⒛切┤硕?xì)⑺?，他也仍然沒有找到小黑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小院，身上的鮮血緩緩流下，在地面上蜿蜒成了一條血河。殘陽將沈栩的身影拉長，而他眼中的世界開始旋轉(zhuǎn)起來，不久后沈栩便陷入了昏迷。

    等到沈栩再次醒過來時，已是三天三夜之后。

    慕寒衫看著沈栩醒了過來，心里一松，責(zé)怪道：“不就是一個女人嗎？你何必為一個女人將自己弄成這幅模樣？”

    要是以往沈栩肯定會反駁，但是這一次他一聲不吭，嚇得慕寒衫問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

    沈栩道：“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雖然沈栩的語氣很平靜，但是慕寒衫卻知道此時的沈栩就是一頭不怕死的猛獸，最好不要讓他抓到你，不然至死方休。這一下急的慕寒衫連連解釋：“不是我！我的人格你還不相信嗎？我雖然是看不過那初姝雨，但是我也不至于心思歹毒的這個地步！”

    沈栩看著激動的慕寒衫，雖然還是懷疑，但到底沒有再說話了。

    沈栩緩緩閉上眼，似乎是累極了。只聽他說：“屠城不要?！?/br>
    慕寒衫見沈栩這幅樣子，只好安慰道：“皇后不會這么容易有事的，說不定等你屠夠城她就會出現(xiàn)了?！?/br>
    似乎想起了什么，慕寒衫接著說：“對了，不是說皇后身邊的那個丫鬟也帶過來了嗎？那你有見到她嗎？”

    沈栩這才想起還有個昏迷的段沉玉也不見蹤影，只是現(xiàn)在的他真的是太累了，不想再去管別人的死活。

    慕寒衫見沈栩這幅神情便知他定是沒注意到那個丫鬟，心里不禁一陣可惜。

    正準(zhǔn)備離開，卻發(fā)現(xiàn)沈栩站了起來，并往外走去，急的慕寒衫道：“你傷還沒好，不要亂跑！”

    最近士兵們都發(fā)現(xiàn)先前還冷靜自持的皇帝，這幾日似吃了藥般，殺人不眨眼，讓他們這些手上沾滿鮮血的人都覺得膽戰(zhàn)心驚。

    沈栩已經(jīng)屠了十二個，他已經(jīng)連自己是誰都快記不清了，但是他要等的人卻還是沒出現(xiàn)。

    物極必反，當(dāng)沈栩的威名傳開后，各城池都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慘遭屠城的就是他們自己。于是紛紛結(jié)盟抵御沈栩的軍隊。

    幾番戰(zhàn)爭下來，沈栩的軍隊被逼到了絕路。原來因為近日的屠殺士兵們晚上都睡不好覺，白日里更沒有精力戰(zhàn)斗，于是戰(zhàn)爭趨勢一面倒。

    沈栩看著已經(jīng)逼到城下的軍隊，茫然不已。

    他只是想救個人，怎么就這么難呢？

    慘叫聲還在沈栩耳中回響，他站在城墻上，上一人殺一人。突然胸口一疼，有把劍刺破了他的胸膛，抬頭一看就看到面無表情慕寒衫站在自己面前。

    沈栩聽到他說：“你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好好休息吧……”

    任務(wù)？

    聽到這句話，沈栩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些畫面。

    被慕寒衫帶回皇宮，殿中慘遭血洗時被慕寒衫所救，被慕寒衫推上皇位，還有最后的堆血救人……似乎所有的事都有他的參與。

    從前他總覺得慕寒衫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怪的，現(xiàn)在他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眼神了。那是看著自己欣喜和期待的眼神……

    就在沈栩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一個紅衣少女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段沉玉拍著胸膛說道：“還好還好，趕上了。”

    慕寒衫看著安然無恙的段沉玉吃驚的道：“你沒死？”

    段沉玉悠悠的道：“老妖怪，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