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
月份越久,席桐睡得越多,不到十點就上床了。 孟嶧發(fā)郵件給巴黎那邊催戒指,他和設(shè)計師溝通過,戒指內(nèi)刻了中文字樣,到時候她肯定很喜歡。 他一想到下個月領(lǐng)證,就興奮得睡不著,把昏昏欲睡的席桐搖醒:“明天想吃什么?” 席桐揉著眼睛,看他一臉獻(xiàn)殷勤,無奈:“隨便?!彼植惶羰?。 孟嶧很執(zhí)著:“說一個?!?/br> “椒鹽甜西柚?!毕┟摽诙?。 “……” 那是什么東西?? “我特想吃紅皮西柚,就是那種苦苦酸酸的但是聞起來很香吃下去會回甘的,歐尚超市里10塊錢賣3個一袋,水分超多,我以前在瑞士一天吃一個,我就喜歡剝柚子皮撕柚子膜!”她說著說著口水都下來了,越想越饞,“把rou剝出來,撒上椒鹽……啊……真好吃!” 孟嶧想象了一下那個地獄般的口感。 “還想吃什么?” 席桐認(rèn)真想了想,突然在他胸前咬了一口,正中凸起,孟嶧嘶了聲。 “想吃你?!?/br> 孟嶧給她氣得七竅生煙,仗著有身子就放肆撩他,還裝作一臉無辜,在他胸口舔來舔去,好像他真的很好吃。 她再這么吃下去,后果很嚴(yán)重,她高估他的定力了。 孟嶧抬起她下巴,懲罰地咬她的紅唇,托住后腦勺把她吻成一朵又軟又熱的棉花,發(fā)出嬌氣的輕哼。 “……嗯?”他稍稍離開半寸。 她的嘴唇在他脖子上游走,星眸蒙著水汽,雙頰的玫瑰色燒到他心坎上,媚得讓他把持不住,“哥哥,我想要你……” 孟嶧知道孕期激素分泌會促生欲望,但他慎之又慎,這才四個月不到,他是決計不敢給她的,用手都怕把她弄壞了,寶寶在里面會有意見。 “下個月好不好?桐桐乖,睡覺了,我給你講故事?!?/br> 她眼里的水汽都要漫出來了,孟嶧抱著她又拍又哄,總算讓她閉上眼睛。 席桐以為他會講小美人魚或者灰姑娘,孟嶧一開口,把她給驚到了:“春秋時期,魯國有一個官員叫柳下惠,有一天晚上他住在郭門這個地方,一個陌生女子前來投宿,因為天很冷,他就把這名女子抱在懷里坐了一個晚上……” 孟嶧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就是這么抱的?!?/br> 席桐:“……”他中文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柳下惠沒有起別的心思,后來就有了一個成語:坐懷不亂?!?/br> “……所以你讓我別勾引你?” 孟嶧可喜歡她勾引他了,委婉道:“我是想讓你效仿柳下惠這個革命先烈。” “……那不叫革命先烈,叫先賢!” “喔。” 席桐覺得先烈也差不多了,她要被孟嶧忽高忽低的中文水平搞死了。 好容易把人哄睡著,孟嶧合眼到半夜叁更,仍然清醒。 他預(yù)感有什么事要發(fā)生,所以把藍(lán)牙戴上了。 他的第六感一直很靈,凌晨叁點多,手機(jī)亮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孟嶧沒急著接,給枕邊人把被子蓋好,走下樓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放了兩塊冰。 電話第二次響起。 他坐在飄窗前,抿了一口,“薛嶺。” 那邊的背景很安靜,時而有浪花的聲音,對方的聲音清晰可辨,“我身敗名裂,你滿意了吧?” 不待他回答,那邊又冒出兩個字,飽含恨意:“孟嶺。” 孟嶧又喝了口酒,屈起一條腿,“我不做孟嶺很多年了,你也不做孟嶺很多年了。孟嶺在你來孟家之前就死了,薛教授,我還是愿意用你現(xiàn)在的名字稱呼你?!?/br> 薛嶺忽地笑了幾聲,絕望又低沉,“你知道我為什么保留嶺和Ryan這兩個名字嗎?我時時刻刻告訴自己不能忘記過去,孟鼎和靳榮是怎么對我的,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你當(dāng)久了他,就走不出來了。”孟嶧淡淡道。 “那你呢?”薛嶺激動地問他:“告訴我,你是怎么走出來的?你不可能忘掉那些,誰也忘不掉,你為什么不恨他們?你到底做了什么讓他們把所有財產(chǎn)都給了你,還允許你改了名字?” 孟嶧說:“你知道,只要乖乖聽話,讓他們認(rèn)為你是孟嶺的轉(zhuǎn)世,通過試煉,就不會再被關(guān)到圖書室去。” “乖乖聽話?”薛嶺大笑,似是覺得很滑稽,“前兩個'孟嶺' 很乖,被肢解給那個不男不女的怪物陪葬了,這件事你難道不知道?” “所以說,要掌握好度。抱歉,我不想在這件事上跟你分享經(jīng)驗?!?/br> 薛嶺冷冷道:“孟嶧,我的手段不如你。” “我同意。雖然我沒什么道德可言,但換成我,絕不會對手無寸鐵的女人下手。一次槍擊,兩次差點撞車,你要玩陰的沖我來,傷她,嫌命長了?!?/br> “不錯,是我干的。”薛嶺道,“孟嶧,我對別人說,我嫉妒你,可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我說的是實話,可是他們都不信啊,你知道這有多痛苦嗎?” “很遺憾,我并不能感受到?!?/br> “我想要你死,就算殺不了你,也讓你嘗嘗那種痛苦到活不下去的感覺……她是個好姑娘,比聞澄單純多了,我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會被這種人吸引,我甚至在那一刻已經(jīng)想像出她死后你痛苦的樣子,真讓人舒心!就算你抓住我,我也死而無憾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金斯頓身邊觀察你,你活得越健康,我就越難受……我早就和健康無緣了。我恨孟鼎和靳榮,他們把我從親生父母手里奪走,又殺了我全家;我恨金斯頓,我一邊恨他一邊不得不從他身上學(xué)習(xí)知識;我恨郝洞明,我只不過要他幫我進(jìn)入銀城權(quán)貴的社交圈,他竟敢要我當(dāng)他的禁臠。這個老東西,他現(xiàn)在很少玩孩子,拿成年人尋開心,他壓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每次都要咬牙忍住不一刀捅死他……哈哈哈,他們現(xiàn)在都死了!” 孟嶧沉默了一陣,“是,他們都死了?!?/br> 電話那頭的風(fēng)逐漸大了,浪花拍擊著巖石,有汽車?yán)软懥艘宦暋?/br> 薛嶺的嗓音愈發(fā)干澀:“我忍不下去的時候,總是告訴自己,再忍一忍,就好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把錢和權(quán)力攥在手里,只有這兩樣才能讓我報仇,把傷害過我的人踩在腳底下!這是孟鼎教給我的,錢能擺平這世上所有事。我恨這個該死的世界,它對你這么好,對我這么殘忍,這不公平。你現(xiàn)在有自由,有愛人,有錢有名望,能呼風(fēng)喚雨,為什么你有的東西我沒有?只是因為我當(dāng)初踏錯一步讓孟家放棄我嗎?我只不過逃了一次,就被他們抓到,我只能裝瘋,他們把我送到了精神病院。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嗎,我整天都想出去……” 他似乎哭了起來,聲音凄厲:“我想出去,不管怎樣都想出去……我不在乎把我?guī)С鋈サ氖悄惺桥抢鲜巧?,我只要能出去,就能活下去!但從金斯頓把我?guī)ё叩哪且惶扉_始,我就后悔了,我還不如死在那座島上……這些年來,我知道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可是我沒法控制自己去騙人,殺人,甚至殺死自己。我天天都想死,你知道這種感覺嗎????你活得那么好……那么好!我替你殺了孟鼎和靳榮,你不該感謝我嗎?” “我知道。我曾經(jīng)天天都想從ME的75層跳下去,見到浴缸就想躺進(jìn)去給手腕來一刀?!泵蠋F輕描淡寫地道。 他把杯子里的烈酒喝完,窗外夜色濃黑,花園里的枝椏狂亂搖動,發(fā)出大雨來臨前的呼嘯,幾盞掛燈搖搖欲墜。 “還有,謝謝?!彼嫘膶嵰獾卣f,“在這件事上,我一直很感謝你,或者殺死他們的任何人。” 薛嶺愣了一下。 “你知道?” “我知道他們死得不正常。金斯頓有很大嫌疑,但死了就是死了,我很滿意這個結(jié)果,省了不少事。集團(tuán)的工作太忙了,我忙著掙錢準(zhǔn)備結(jié)婚,分出心思讓他們兩個人消失在世界上,難度比較大?!?/br> 大約過了一分鐘,薛嶺才又開口,帶著不甘和怨恨:“她知道你是這種人嗎?你活得不比我干凈。” “打蟑螂還能臟了自己的手?”孟嶧挑眉,“有你做我的參照物,我很放心。我不會瞞著她,我相信她能理解我,如你所言,她是個好姑娘,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我們很快就要有第一個孩子了?!?/br> 薛嶺爆發(fā)出大笑,然后是一陣極度痛苦的嗚咽。 “帶著你的秘密結(jié)婚去吧。這世上除了你自己,誰也不可信。她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br> 孟嶧嘆了口氣,“如果你硬要覺得你和其他人之間是一場戰(zhàn)爭,那么我認(rèn)為你輸在缺乏信任。在孟家,你不信自己能通過那些見鬼的試煉;被金斯頓包養(yǎng),你不信自己能脫離他的精神控制;回了中國,你不信自己能利用正當(dāng)手段獲得你想要的錢與權(quán)。你也不信任何人,比如我現(xiàn)在對你說,我從來沒想讓你死,你信嗎?” 橋上的風(fēng)聲倏然變得巨大。 薛嶺的聲音模糊不清,但能聽出他在笑,“你都要拿那段錄音逼死我了,還說不想讓我死?” “我給過你一次機(jī)會,可惜你不要,反倒說我有抑郁癥史,想讓我進(jìn)監(jiān)獄。” “你不該嗎?” 孟嶧沒理會,“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你往二十米外看,有一輛黑色帕薩特,你上去挨一針,睡一覺,醒來就是另一個地方了。不是銀城,不是多倫多。告訴我,你想回到家鄉(xiāng)嗎?你說得沒錯,錢能擺平許多事,包括讓你消失在公眾視野中?!?/br> 那邊靜了很長時間,孟嶧以為薛嶺走了,但他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 “不想。我回不去了?!?/br> “薛嶺?!?/br> “孟嶧,我受夠了?!毖X輕輕地說。 他這句話尚未說完,便被洶洶的江風(fēng)卷走。手機(jī)里傳來刷啦刷啦的響,接著是震耳欲聾的噗通一聲。 而后,一切歸于永久的沉寂。 ———————————— 第十一個瓜 倒計時:2 說過讓椒鹽甜西柚這位讀者客串,過來認(rèn)領(lǐng)。 薛嶺就是個悲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