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師傅，您找我有事？”

    袁師傅聽到林溪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二郎媳婦，你坐?！?/br>
    林溪坐下以后，袁師傅又望了眼她身后的雙燕，林溪會意，便叫雙燕去看麒哥醒了沒有。

    雙燕離開以后，袁師傅才開口道：“方才我叫人去打聽了一下知府的底細，才發(fā)現(xiàn)這位孫知府是同進士出身?！?/br>
    同進士出身，林溪知道這是殿試過后，排行最末等的進士?？墒强丛瑤煾档谋砬椋孟襁@里邊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林溪便耐心的聽了下去。

    “二郎媳婦應(yīng)該不知道，這同一科所中的進士也分三六九等。第一等便是狀元榜眼探花，殿試過后不用朝考，直接進入翰林院，官途可謂是一片坦蕩。第二等便是庶吉士出身，朝考后選其進士中優(yōu)秀者進入翰林院學(xué)習(xí)三年，官途雖然不及第一等，但是也不乏入閣拜相之人。而這第三等，便是我要說的被賜予同進士出身的這等人。

    同進士在同一科進士中排行最末等，朝考過后，都會被吏部派往地方去做知縣。這些人看似在地方作威作福，又能撈夠油水，可是因為這同進士出身，基本做到知府就到頭了。絕難有機會調(diào)入京城，更別說日后入閣拜相。”

    袁師傅這么一說，林溪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袁師傅的意思是，這位孫知府基本已經(jīng)沒了升遷的機會。”

    袁師傅點點頭：“對，我特地讓人打聽了一下他是哪一年中的進士，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是未辛那一年的進士。這一年的進士，如今做到高官的，只有禮部侍郎陳大人。也就是說這位孫知府在京城也沒有得靠的同年。”

    一個沒有背景又沒有了升遷機會的知府，如果是一般人，多半會安于現(xiàn)狀，本本分分做他的知府。即便沈默是因為站隊問題，相當(dāng)于是被貶到臨川這里，可是只要不觸犯到他這個知府的利益，他就不會聽從旁人的挑唆而對沈默落井下石。

    想通了這一點，林溪便道：“袁師傅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拜訪知府夫人，一定想方設(shè)法把她拉攏過來?！本退憷瓟n不過來，也要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

    只要把知府夫人拉攏過來，有她在知府大人跟前時不時吹點枕頭風(fēng)，沈默就能在衙門那邊打開局面了。

    袁師傅發(fā)現(xiàn)林溪完全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不由滿意的點點頭：“聽說孫知府大人是窮苦人家出身，這位知府夫人也只是小農(nóng)小戶出身，二郎媳婦你去見她的時候，切忌不要輕視她的出身。畢竟能讓孫知府對她這么多年不離不棄，這個知府夫人肯定不簡單?！?/br>
    第131章

    林溪拜訪孫知府夫人的時候, 淅淅瀝瀝的雨一點也沒有停的意思。

    孫夫人身邊的丫鬟紅錦打著傘在垂花門處迎她, “沈夫人過來拜訪, 我們夫人本該親自過來迎的，不過我們夫人每到雨天腿腳都不大方便，所以才打發(fā)我過來?！?/br>
    林溪從袁師傅那里知道孫知府一家都是陜北人，南北氣候差異比較大，想來是孫夫人在這臨川府待了幾年，身體進了些風(fēng)寒濕邪, 所以才會每到雨天就發(fā)作。

    林溪本來正愁找不著怎么拉攏這位孫夫人, 聽紅錦這么說, 心里便有了主意。

    紅錦帶著林溪穿過一條曲曲折折的走廊, 便到了孫夫人住的正院。

    院子里沒有栽種花木, 只沿著走廊種了好幾棵果樹, 除掉桃樹、石榴等幾樣南方常見的果樹外, 還種著一棵蜜橘。

    那蜜橘看上去有好幾年的年份了，長得枝繁葉茂，樹上結(jié)滿了果子。

    紅錦看林溪停下來看那棵蜜橘, 便道：“這棵橘樹是我家夫人跟著老爺剛到這里時栽下的，當(dāng)時還以為活不了, 沒想到后來越長越大, 尤其是結(jié)的果子又多又甜?！?/br>
    “這棵橘樹至少也有五六年了吧！”林溪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了一句。

    紅錦笑道：“倒讓沈夫人猜著了, 這棵橘樹移栽時剛長了兩個年份, 如今我們老爺在這待了四年, 可不就是五六年了。”

    林溪聽了這話微微一笑, 然后把目光從這橘樹上移開，跟著紅錦往上房走去。

    小丫鬟們剛打起簾子，林溪就見到了在兩個丫鬟攙扶下立著的孫夫人，她忙上前幾步，“孫夫人腿腳不便，何必這么客氣，快坐下?！?/br>
    孫夫人穿著暗紅色四喜如意紋的綾衫，五官平平無奇，雙手還帶著從前干粗活留下來的薄繭。不過她目光坦蕩，言行從容，雖然從一些細節(jié)處能看出她的出身并不是太好，不過大體上已經(jīng)具備了當(dāng)官太太的儀態(tài)。

    林溪不著痕跡的打量孫夫人時，孫夫人也細細打量了她幾眼。

    早在沈默赴任時，孫夫人就在機緣巧合之下見過他一面，后來從孫知府口中得知沈默不僅是百年才出一個的三元及第，還是正經(jīng)的書香世家出身。那時孫夫人就在想，也不知道什么模樣什么出身的女子才配得上沈大人那樣的模樣和才學(xué)。

    所以當(dāng)林溪下帖子要來拜訪時，孫夫人不僅吩咐丫鬟拿出了一套壓箱底的衣裳，還特地派了自己的掌事丫鬟紅錦親自去接。

    等到孫夫人第一眼見到林溪，心底便不由發(fā)出一聲感嘆，果真是郎才女貌，沈夫人確實配得起沈大人，不說那通身清貴的氣質(zhì)，單說那模樣，就把一向自負美貌的錢家大小姐比了下去。

    孫夫人臉上就帶出了笑容，“沈夫人不用管我，你也坐。”一邊吩咐丫鬟沏茶，“今年盛夫人從杭州帶回來的龍井，我記得還有，正好拿來招待沈夫人?！?/br>
    孫夫人吩咐完丫鬟，就對林溪道：“我素常吃的是姜皮果茶，味道有些重，想來沈夫人不會喜歡。”

    林溪問道：“孫夫人說的姜皮果茶，是不是用生姜和陳皮做的？”

    孫夫人不由道：“沈夫人也喝過這種果茶？”

    林溪卻搖頭笑道：“我沒喝過。不過我聽夫人的丫鬟說，夫人每到雨天腿腳就會不方便，想來是寒邪入體導(dǎo)致的腿腳不便。而生姜有驅(qū)寒的功效，加上陳皮便有理氣的功效，所以夫人一說姜皮果茶，我便猜到里面應(yīng)該放了這兩樣?xùn)|西?！?/br>
    林溪這番話一說完，孫夫人臉上滿是欽佩：“沈夫人懂得可真多，連這醫(yī)理都知道。我喝的這姜皮茶是一個郎中開的，他說常喝這茶可以緩解我腿上的痛楚?！?/br>
    林溪謙虛的笑了笑：“我在家時，閑來沒事，也會讀幾本醫(yī)書，稱不上懂什么醫(yī)理。不過孫夫人這病，我倒是知道一個方法?！?/br>
    孫夫人受這寒邪的折磨已有三年多，如今聽到林溪有個驅(qū)寒的方法，當(dāng)即問道：“什么法子？”

    林溪道：“我娘家祖上也曾有人在南方做官，有位先祖因為不適應(yīng)南方的天氣，就和夫人您一樣，每到雨天，腿腳便感覺酸痛得厲害，有時候幾乎不能站立。不過后來我這位先祖遇到了一位有名的神醫(yī)，只用一種藥草就治好了我這先祖的病。”

    “什么藥草？”丫鬟端來姜皮果茶，孫夫人也沒注意到，而是連著追問道，“沈夫人可還記得這是什么藥草？”

    林溪微微笑道：“這件事是我祖母告訴給我的，所以我記得很清楚。這種藥草孫夫人應(yīng)該也聽過，就是很常見的艾草?！?/br>
    “原來你說的是艾草，這個我知道?！睂O夫人道，“知府后衙原來就種著一叢艾草，我記得有人跟我說過艾草可以用來艾灸，去年還特地命人采了一些。不過從來沒用過?！闭f著就叫人去取艾草。

    林溪道：“其實不是所有艾草都能用來艾灸的。艾草采摘最好要在五月初五那天，而且要在午時這一個時辰內(nèi)采摘完成。而且就算是在這個時間內(nèi)采摘，陰干以后也不能立刻就用，而要等到放置三年以上。然后再用這些放上好幾年的陳艾，細細搓成艾絨，然后在足三里的位置上艾灸。這樣方能有效果?！?/br>
    孫夫人沒想到光是采摘艾草就有這么多講究，不過聽林溪說得頭頭是道，她心里不由多了幾分信服，“什么是足三里，怎么艾灸？”

    等到丫鬟拿來艾草，林溪便親自給她示范，先把拿來的艾草搓成艾絨，“夫人先試試效果，若是有用，就可以去藥鋪采買三年以上的陳艾用來治病。”

    林溪把艾草搓成細長條的艾絨后，就讓一旁的丫鬟撩起孫夫人的裙子卷起里面的里褲，然后把艾絨平放在足三里的位置上，開始艾灸。

    “艾灸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疼，夫人忍著點?！?/br>
    孫夫人早年經(jīng)常下地干活，原本想著不過一點小疼，應(yīng)該能熬過去的?？墒菦]想到當(dāng)艾絨被點燃，頓時就覺疼痛難忍，費了很大力氣才沒當(dāng)著林溪和丫鬟們的面叫出來。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正當(dāng)孫夫人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住這種痛苦時，艾絨終于燃完，那股痛楚終于有所減輕。

    不過等到這股痛楚過后，孫夫人就覺膝蓋處不似以往那般疼得厲害，有了些許好轉(zhuǎn)的跡象。

    林溪問她感覺如何的時候，孫夫人道：“我的腿好像沒那么疼了?！?/br>
    經(jīng)此一事后，孫夫人對林溪的態(tài)度立時有了很大的變化。原來是覺得對方出身好模樣好，心里肯定會有些瞧不起自己，客氣歸客氣，但是客氣中帶著一絲疏遠。可是當(dāng)林溪親自給她示范這艾草的用法，她又感受到了這艾灸的好處后，心里立時就改變了對對方的看法，覺得大家出來的女子也不都是盛夫人那樣的人。

    林溪察覺孫夫人對她的態(tài)度有了變化后，便適時說出了自己的來意，說想在臨川府租一處像樣的宅院，又因為初來乍到，不知道到哪要找合適的宅子。

    孫夫人心里正是剛對林溪生出好感的時候，聞聽對方向她請教買宅子的事，便知無不言，“這個容易，明天我下個帖子，請盛夫人過來坐坐。她是我們這里的百事通，臨川府的事就沒有她不知道的?！?/br>
    “夫人說的這個盛夫人可是同知盛大人的那位續(xù)弦夫人？”

    林溪來之前還特地讓人打聽過同為知府副官的盛同知的情況，知道這位盛同知是由知縣升到同知這個位置的，而且來臨川府不久，留在老家的那位原配夫人便抱恙離世了，后來盛大人便娶了當(dāng)?shù)卮笞迦f家的女兒為續(xù)弦。

    “就是她，明天你也來。她娘家是當(dāng)?shù)氐拇笞澹宜龓兔I宅子準(zhǔn)沒錯?！睂O夫人很熱絡(luò)的邀請林溪第二天也來。盛大人雖是知府的副官，可是盛夫人仗著出身大族，一向不把她這個知府夫人放在眼里。孫夫人有心想要發(fā)作，奈何對方話里雖明褒暗貶，但是面上的禮數(shù)做的周全無比。

    如今來了這位沈夫人，論出身不比盛夫人差，容貌氣度更在盛夫人之上，孫夫人便有意想借林溪挫挫盛夫人的銳氣，臨走的時候還一再要她明天再來。

    送走林溪沒多久，孫知府便從外面進來了。

    “這幾天天氣越發(fā)不好，今日我聽盛大人說杭州那邊有個名醫(yī)，不如請他過來給你看看如何？”孫知府記掛著老妻的腿病，由著丫鬟服侍換下官服，便坐在她身邊問道。

    孫夫人淡淡道：“盛大人是聽盛夫人說的吧！”

    孫大人道：“你看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難道就因著盛夫人在你跟前提過杭州那邊的美景，你以后就不用杭州那邊的名醫(yī)了?！?/br>
    孫夫人道：“我倒不是跟她賭氣，只是覺得犯不著從杭州那邊千里迢迢請個大夫回來。再者，今日沈夫人讓我試了一個法子，我覺得比從前大夫開的藥方都管用，而且還不用吃藥。”

    “沈夫人？”孫大人道，“沈大人的那位夫人到了？”

    孫夫人點頭道：“剛走才沒一會兒。原來我還覺得盛夫人氣度不錯，可是跟這位沈夫人一比，立刻就被比了下去。你是沒見到，那通身的氣度，那模樣，真是和沈大人天生一對?！?/br>
    孫大人忍不住撫了撫胡須，“看來你們聊得挺投機。”當(dāng)日盛夫人第一次來拜見老妻時，孫大人記得老妻的反應(yīng)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

    第132章

    孫夫人聽出自家老爺?shù)脑捓飵С鲆唤z調(diào)侃之意, 便忍不住皺眉道, “人家又不像盛夫人, 話里話外都透著看不起我的意思，我怎么不能跟人家聊到一起去。”

    孫大人馬上就察覺到了夫人的不快之意，忙告饒道：“你看你又來了，算我說錯話還不成？”說著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那位沈夫人，你瞧著怎么樣？”

    孫夫人道：“你素常說的那句話叫什么來著, 如什么春風(fēng)?！?/br>
    “是不是如沐春風(fēng)？”

    孫夫人道：“對, 就是這樣。我跟沈夫人聊了這么半天, 就感覺她這人就像春風(fēng)一樣, 讓你感覺舒服無比?！?/br>
    老妻的眼光, 孫大人一向是比較相信的。聽她這么夸對方, 就知對方為人確實不錯。

    “既然她為人不錯, 你平素多請她過來坐坐，也省得你一個人在家寂寞。”

    孫大人和孫夫人成親這么多年，膝下只有一子, 又留在了老家讀書。是以，孫大人有此一說。

    孫夫人卻沒急著應(yīng)下, “老爺, 我最近聽人說, 沈大人好像是得罪了上邊才被貶到這里的, 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孫大人道：“這話倒也沒錯?！彼麌@道, “要是沒有得罪上邊, 以他三元及第的這份殊榮，在翰林院待滿三年后，最不濟也能調(diào)到六部。這通判雖是正六品，可是卻是副官。將來再升遷，最好也不過是同知，與他原來的前途可差得遠了?！?/br>
    孫夫人聽他這么說，臉上便帶出了惋惜之色，可是嘴上問的卻是：“那你可知他得罪的是誰，我和沈夫人來往，不會影響你的官途吧？”

    孫大人當(dāng)然知道孫夫人的擔(dān)憂，笑道：“你們女眷來往，關(guān)我們男人什么事？難道你和盛夫人關(guān)系不好，我和盛同知的關(guān)系就會跟著變差嗎？放心吧，你和沈夫人盡管來往，影響不到我的官途?！?/br>
    不過孫大人的話卻沒讓孫夫人真正放下心來，“你還沒說沈大人得罪的是誰呢？”

    “這個。”孫大人斟酌了一下，“也不能說他得罪了誰。只能說他太過忠心了一些。”

    孫夫人聽得云里霧里，“老爺你到底在說什么？”

    孫大人嘆道：“這么跟你說吧！沈通判是因為廢太子的事便牽連貶到這里的?！?/br>
    廢太子，孫夫人即便不關(guān)心政事，可是之前元洪帝駕崩，后來新帝登基，這么大的事，她還是知道的。她記得新帝登基的時候，自家老爺還嘆氣道，要是太子沒有被廢掉，能坐上這個位置該多好。

    如今聽自家老爺這么一說，孫夫人就明白了過來，“沈大人是為廢太子的事得罪了新帝？”

    孫大人點點頭：“我聽盛同知說沈通判原本就和廢太子有舊，后來太子被廢，沈通判又上書為太子求情，這才得罪了新帝?！?/br>
    事實上，孫大人也頗為同情被廢的太子，太子仁善的名聲他也聽過，私心里以為太子若能坐上那個位置，對黎民百姓都是件好事。所以沈默因為廢太子的事被牽連貶到這里，孫大人不僅沒有落井下石的念頭，反而很是欽佩他敢于為太子上書的行為。

    “我做官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了多了。見得最多的便是當(dāng)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可是像沈通判這樣的人卻委實是不多見。雖說他是因為得罪了新帝而被貶到這里，可是我們這天高皇帝遠，說什么做什么皇帝怎么會知道。所以你安安心心跟沈夫人來往，能幫的就幫些。也算結(jié)個善緣。”

    雖然孫大人覺得沈默有很大可能不會再得上面重用了，可是孫大人做官這么多年，也見過幾個例外，所以他秉著此時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的原則，叮囑了老妻這么一句。

    且不說孫夫人心里如何想，只說林溪回到暫時落腳的地方，就聽到錦兒的哭聲。

    南方天氣潮濕，今早起來，錦兒柔嫩的皮膚上長了好多濕疹，林溪回來時，錦兒正因著濕疹哭鬧個不停。